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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北湖那块地种的是春玉米，长势旺盛，一人多高的棵子，比田齐高半头的梁绪中进去都看不到头顶。这天上午，丁和山安排识字班去西岭耪果子，男劳力到北湖耪玉米。 夏天耪玉米不是个好活。一是地里密不透风，太阳一晒热得跟蒸笼似的，穿不穿衣裳都是大汗淋漓。丁和山把识字班支开，只带男的来，是让大伙把汗衫和裤衩全脱掉，在玉米地里光着身子耪地，省得在汗衫裤衩上结汗霜。田齐估摸往年也这么干过，但他怎么也不好意思脱得精光，只脱了汗衫，保留了裤头。 二是玉米叶子的边沿很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在身上拉出血痕。社员们长年累月风吹日晒，皮肤糙，不怕玉米叶子拉。田齐就不同了，虽说玩命似的干了半年，可皮肤还没到糙的程度，一个单趟耪下来，两个膀子和前胸后背少说也拉了十几条血印子，汗一浸，疼得他龇牙咧嘴，直吸凉气。 他头上戴着席角子，一边耪一边往前走。在玉米行子里，席角子常碰着玉米棵子和叶子，碰歪了得扶正，碰掉了得捡起来戴上，连碰带扶带捡就耽误了耪地速度。等他耪到地头，别人耪的回头趟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一急，就把席角子扔在地头，光着脑袋进了玉米地。 日头爬得越来越高，渐渐从头顶晒下来。闷热只不过是热，大不了汗如雨下，可日头在头顶上晒，没有席角子遮挡，玉米叶子又挡不了多少，田齐被晒得差点头发着火、头皮冒烟。他咬牙坚持着，在耪第二个来回趟时，感觉脑袋胀痛得像要炸开似的，喉咙干得要冒火，胃里难受得光想吐，眼面前金星直窜，不一会就一头栽倒在玉米地里，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田齐渐渐苏醒过来。他感觉头晕得厉害，还感到浑身疼痛。想起自己在耪玉米，忍痛动了一下身子，睁眼一看，四周却没有玉米棵子，眼前浮现出丁和山、梁绪中、王建河与季忠林的面孔。正在疑惑，头顶上方传来灵子的声音：“总算醒了。” 灵子一边说，一边取下田齐脑门上的湿毛巾，放到旁边水筲的井水里搓搓，拧一把重新盖到田齐脑门上。田齐胸脯上也有一条湿毛巾，灵子把他胸脯上的毛巾也用井水过了一遍。 梁绪中说：“俺再去换一筲井水。” 丁和山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小田啊，你把俺吓的不轻。” 田齐还在愣怔，王建河说：“你晕倒在玉米地里，丁和山他们把你背来时，灵子量你体温，说有四十度！灵子叫他们先用井水，她又用酒精给你擦身子，喂你仁丹跟十滴水，还用凉手布子捂脑门和胸口，这才把温度降下来。” 季忠林接着说：“亏得灵子跟彭医生学医，要不彭医生一走，咱大队没人懂医，碰到这事就抓瞎了。刚才她掐你人中，掐了一袋烟功夫才把你弄醒。” 田齐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药房的小床上，周围弥漫着浓浓的酒精味。难怪身上疼，原来是浑身血印子被酒精咬的。鼻子下边的人中也在隐隐作痛，心想灵子掐人中不知使了多大劲。他脑子里闪过人工呼吸的事，要不是屋里有这么多人，恐怕灵子连人工呼吸也得用上，这妮子没有不敢干的事。 这时灵子打开一瓶生理盐水，把瓶口送到他嘴边：“你缺水，得先喝这盐水。” 田齐这才觉得口渴得厉害，抬起头接连喝了半瓶。 灵子说：“你今天是重度中暑，要不是梁绪中发现得早，恐怕就救不过来了。” 这时梁绪中提着新打的井水走进来，说：“小田命大，就是命里有九九八十一难。” 灵子立马戗他：“别胡说八道！哪来的八十一难？要有也是你有！” 梁绪中忙点头哈腰：“是是是，没八十一难，是俺瞎说。” 灵子对大伙说：“小田刚缓过来，让他在这躺着歇会儿，俺照应着，你们去忙吧。” 灵子看他们几个走出药房，从田齐头顶移到田齐身旁，眼睛盯着他的脸说：“你今天走了一趟鬼门关，想想就叫人害怕。还有你这浑身血印子，真是……”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田齐膀子上的血印子，摸着摸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泪珠嘀嗒嘀嗒地落到田齐的膀子上。 田齐不知说什么好。他看着灵子，圆脸上的大眼睛满是泪水。这个大大咧咧、调皮任性、活像个小子似的妮子，原来也这般柔情。 呆了一会，田齐说：“多亏你了。” 灵子抹了一下眼睛，瞪他一眼：“现在不嫌俺回来当赤脚医生了吧？” 田齐苦笑笑，轻轻摇了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摇头是不反对灵子回村当赤脚医生，还是不认可她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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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 08:2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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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2 07:40: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