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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昨天》节选四 赶 场 安宁檬 双河县有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农活不忙的时候，可以不出工，去赶场或种自留地，知青们最爱的就是这个日子。到了这时候，他们或走村串户，山上的跑到平坝，平坝的窜到山上；或三五成群地邀约去赶场，割上一斤计划肉，可以邀十个同学来吃；如果运气好，再碰到二斤不要票的猪肝，更是山上山下几十里外的同学都想招呼来吃。 一天，河西的三个男生来了，约两个女生去赶场。说这几天不忙，天气又好，平常都赶公社的小场，今天我们去赶区上的大场吧。好啊，两女生高兴地说。正是无牵无挂的年纪，说走就走。农民赶场一般都会背这背那的去卖，知青赶场多半就是凑热闹，有点钱就到场上去花。五个人翻箱倒柜掏荷包，把所有的钱全掏出来，一共四元八角三分，全交给李华汉保管。大家发现华汉是当家理财的一把好手，钱交给他就像放进了保险柜，就这点家当，不找个好管家怎么行。收拾收拾就出发了。 河东村到区上有30多华里。刚开始他们个个意气风发，走得雄纠纠气昂昂的，还不时高唱几句革命歌曲。走着走着，速度渐渐慢下来，尤其是费惠，直喊脚痛。今天到区上，她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一双平时不怎么穿的半高跟皮鞋，走起路来特别费劲，大家不时停下来等她。华放见状，一直走在她旁边，有时扶她一把，让她靠着他金鸡独立似地去揉她的脚。 足足走到中午，他们才到达区所在地的镇。场就摆在小镇的主街上。说是主街，其实只有两米来宽，街面用石板铺成，那些装着鸡蛋、谷糠一类农副产品的背兜、竹筐往街两边一摆就更窄。人们背着背兜挎着竹蓝在中间一条缝隙中穿来穿去，拥挤又热闹。若熙他们五个人到了场上，兴奋不已，嘻嘻哈哈地在那些筐啊人啊中间挤来挤去，从场头到场尾穿了好几个来回。乡场各种农副产品有约定俗成的位置，那些农具、粮食、禽蛋、种子菜苗、蔬菜水果等等，都分类在街两边的地上一字排开。每一户的东西都不多，有的就只是装在小口袋里的几斤豆子、十来个鸡蛋、或一把青菜，多的也就一个背兜的东西。五个人在每一个摊位前都要停留一下，抓一把豆子看看成色，拿一个鸡蛋照照是否新鲜，锄头要拿起来舞一下，背兜要往肩上背一背，还像模像样地跟人家讨价还价，其实他们什么都不买。 直到场散了，他们才感觉到肚子饿了，就去找吃的。看到一家小店，进去一问，有锅魁和炖猪蹄，几个人笑逐颜开，说给我们都来点。可华汉一问价，炖猪蹄要两角钱一碗，每人一碗就得一元钱，还不算锅魁，一顿饭花掉这么多，那怎么行！就说，猪蹄就不要了，每人来两块锅魁吧。华放失望地看看哥哥，也不好说什么，大家咽着干锅魁。店家见娃娃们干哽着，端上来半盆炖猪蹄的汤，说吃吧，不要钱。五个人谢过店家，把锅魁和半盆汤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接着逛，难得来趟区上，哪里都要看一盘。发现这区所在地确实跟公社不一样，居然还有一家照相馆，费惠就嚷着要去照相。华汉摸摸口袋说，银子不多哦。大家说，管它的，下顿我们少吃一个锅魁吧，就照张合影。于是进去，一个个慎重其事地整理衣冠，女生在前男生在后，规规矩矩排好，端端正正站着，表情严肃地照了张合影，还在照片上题了一词：“海内存知己”。 路过一个铁匠铺，若熙对那铁怎么变成镰刀锄头特别感兴趣，想去看，正好大家口也渴了，就去铁匠师傅那里找水喝。师傅胸前围着一块大牛皮围裙，把风箱拉得嚯嚯的，夹着一块铁在火上烧。李华放嘴甜，几句话搭讪后，师傅说要喝水自己去水缸里舀，华放就从水缸里舀了一大木瓢水来给大家喝。若熙凑到跟前去看师傅打铁，那铁疙瘩在师傅手下三下五下就变成了一把漂亮的镰刀，若熙把师傅佩服得不得了。铁匠见城里来的学生都夸他，钢铁般的脸笑得跟娃娃似的。 逛来逛去，不觉天已近黄昏，如果现在往回走，到家肯定小半夜了。大家一合计，干脆今晚就在镇上住了。管家李华汉提醒说，盘缠有限哦，大家说只要够住店费就行，遂去到镇上唯一的一家旅店。旅店倒是不贵，华汉数了数钱还付得起，就进去住下来。房间是除了分男女、其他任何设施都没有的大通铺，大家也不嫌弃，说有个安身之处就行了。 住店费倒是付过了，华汉把衣兜翻了个底朝天，清出一堆角角分分的纸币硬币，遂向各位宣布：“已经弹尽粮绝。”因为照相和住店两项计划外开支，不仅占用了买盐巴、煤油的钱，而且连今晚的夜饭都没着落了。 几个人无精打采地蜷在大通铺上，想着今晚可能只能上床睡觉了。田滨阳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说我们出去走走吧。费惠直喊脚痛不想走，华放就留下来陪她，华汉也不想动，若熙就和滨阳一起出了门。 他们在街上转了一圈，有一些店铺和夜摊摆着食物，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两眼。这个镇不大，一会儿就转到了镇外边。不远处有座大房子灯光很亮，他们不经意地走过去，一看有军人在走动，原来是个部队驻地。绕着房子转过去，一扇门敞开着，有一些饭菜的香味飘出来。走到门口探头望去，房间里没人。一会儿，两个炊事员抬了一大桶米饭放在房间中央的凳子上，转身又进了厨房，估计这儿应该是部队的食堂，正准备开夜饭呢。滨阳见好长时间没人出来，对若熙说，我进去看看，就进了食堂。滨阳站在房间中央喊了几声同志，不见答应，又见那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白米干饭，迟疑了一会儿，干脆揭下头上的军帽，操起饭瓢就往帽子里舀饭，足足装了满满一帽子，捧在手上跑出来。若熙一见，傻愣愣地瞪大了双眼。 滨阳说：“走，我们快回去，趁着是热的。” 若熙说：“可是我们没给人家钱呢！” “以后有了钱再还给他们吧。”滨阳说。 两人一路小跑回到旅店，店里的三人见捧回来一帽子米饭都惊呆了。华放问：“抢的啊？” 滨阳说：“差不多吧，吃啊！” 可怎么吃呢，既没碗也没筷子。滨阳说:“用嘴衔吧。” 他把饭捧到女生面前，女生说男生饿得快，男生先吃吧。捧到男生面前，男生又说应该女生优先。滨阳只好说，那就从最小的开始吧，把饭捧到若熙面前。若熙接过帽子，像小鸟啄食一样轻轻地衔了一小口，就递给费惠。费惠也衔一小口就传给下一位。他们就这样把帽子一个个地传下去，一人一口地吃着帽子里的饭。大家都不出声，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又想哭又想笑。直到华放最后一个清理粘在帽子里的饭粒、把整个帽子都扣到脸上的时候，大家才笑了起来。 第二天起来，华汉把那些角角分分的钱全掏出来摊在桌上，只够每人喝一碗稀饭。也好啊，总比没有强，于是一人喝了一碗稀饭，就上路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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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19 16:5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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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19 19:0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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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20 08:50:05
发表于 2017-6-20 19:24: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