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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日子，沂汶县召开全县三级干部会，按照公社通知，季传良作为大队代理书记到界湖开会，王建河没能参加。 季传良去开会的第三天晚上，季忠林来到田齐家里，神情有点异样。田齐先没介意，两人说了会闲话，季忠林憋不住了，问：“你给县革委会写过信？替王建河？” 田齐点头：“写过，是写给县革委姜团长的。” 季忠林叹了口气：“你听广播了吗？” 田齐说没有。他还没拉广播线，也没到梁绪中家去听。 季忠林说：“俺在家听广播，三干会上姜团长讲话，提到咱庄了。” 田齐一阵兴奋：“是吗？是不是要纠正秦朝阳对王建河的处理？” 季忠林摇头说：“不。他跟秦朝阳一个调，说咱庄犯了阶级路线错误，还提到你了。” 田齐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堂堂的县革委主任，又是军代表，居然认同公社的错误决定，还在三干会上提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提自己，不会是肯定，季忠林的神情也证明了这一点。自己只不过说了刘胡氏虽是富农、但也是烈属的事实，说了大队书记王建河的工作实绩，句句都是实话，他姜团长在三干会上凭什么否定？ “他说什么了？”田齐忍不住问。 季忠林闪烁其词：“也就说你帮王建河申诉，别的没啥。你放心，咱庄老少爷们都知道你小田的为人，别人说啥都没用。” 田齐没有继续追问。看季忠林的话语和态度，田齐猜想姜科对自己说了不止一句话。他心里一阵悲凉，同时预感到某种不测正在悄悄降临。 又过一天，季传良从县里开会回来，一脚先到王建河家，把三干会情况告诉王建河。这次王建河没有推托，两人商量半天，约好晚上去找田齐。 田齐对二人一起到来有点意外。自从王建河被停职，就没来过田齐这里。季传良太忙，也很少过来。田齐让两人坐下，正准备泡茶，想起没有茶壶，干脆抓一小把大茶叶放进暖壶里，在他们面前摆上两个吃饭用的二碗。 季传良说：“别忙活了，咱不是外人。” 王建河说：“小田，听说你帮俺写了申诉信，俺得谢你。” 田齐苦笑着说：“写了也没起作用，说不定还帮了倒忙，是我对不起你。” 季传良看了王建河一眼，问田齐：“你知道三干会的事了？” “昨天听季忠林说了一句，他没多说，我也没多问。” 王建河犹豫一会，试探着说：“眼一晃，你到咱庄四年半了。咱庄像你这么大的青年，除了几个不咋样的，都娶了媳妇生了孩。今个传良跟俺商量，想给你说个亲，娶个媳妇过来，正儿八经的安家过日子。” 田齐一愣，这两人唱的哪一出？ 季传良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建河家嫂子庄上有个堂妹子，二十出头，不说百里挑一，也是数一数二。你要有意，明个带来见见面，咋样？”两人晌午商量后，王建河立马让媳妇回娘家问她堂妹。两个庄子只有三里地，建河媳妇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人家识字班一百个愿意。 田齐连忙摆手：“我说二位哥，你们别拿我开心。” 王建河说：“没拿你开心，俺俩说的是真话。” 田齐无奈，只好说：“你们看，我现在一穷二白，自己还要大队照顾呢，拿什么养活人家。” 季传良说：“你来四年多了还不懂？有个会过日子的好媳妇，哪要你养活，人家还能帮你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田齐忽然悟出些什么，问：“你俩来说亲，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王建河连忙说：“哪有情况，俺俩是真心想帮你成个家。” 田齐说：“不对，肯定有情况，要不你俩不会突然来说这事。”他盯着季传良说：“听季忠林说三干会上姜团长提到我了，你当时在会场，他究竟是怎么说我的？” 季传良转头望王建河，王建河把头低下来：“早晚得说，你就说吧。” 季传良叹一口气，说：“也不知怎搞的，姜团长跟秦朝阳穿了一条裤子，除了说咱大队跟王建河犯了阶级路线错误，还说你帮富农分子刘胡氏说话，替下台干部王建河申诉，犯了阶级立场错误；又说你姓名有问题，说古时候有个‘田氏代齐’故事，你起这名字，就是想到山东来篡权，是野心家，要把你撵出山东。俺跟建河商量，帮你说个媳妇，他们就撵不走你了。” 田齐怎么也想不到，申诉信不但没能帮到王建河，反把自己搭了进去。他还没从琴子离去的痛苦中缓过气来，现在又挨了姜科这一闷棍，心里憋屈得不行，真想转过脸让眼泪尽情流淌。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才说：“没想到会这样。这几年你俩处处关照我，乡亲们都把我当做自家人，本打算就在咱庄安家落户的，没成想有人要撵我走。人家有权有势，咱胳膊拧不过大腿，只是没能帮建河哥讨回公道，心下不甘。” 王建河七尺男儿，这时已经声泪俱下：“小田，是俺连累你，对不起你。” 田齐说：“不，你没连累我，你没错，我没错，咱庄没错，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咱们哪儿错了。” 季传良劝田齐：“咱没错就行。你要真想在咱庄落户，就听哥的话，找个媳妇安个家，俺不信他们能把你们两口子撵走。” 田齐摇头：“他们想撵你，别说两口子，就是拖儿带女，照样赶你走。我现在一个人，不连累别人，说走就走，倒也好。” 王建河二人见田齐态度这样，便不再劝他，陪他说些别的话。 田齐说：“我就纳了闷了，小时候父母给我起的名字，现在怎么成了姜某人的口实？” 季传良说：“俺听了也想不通。咱齐鲁大地，齐和鲁都是山东，这俺知道；你名字是爷娘起的，又响应毛主席号召，到俺这来插队，是你跟山东、跟咱庄有缘，咋就扯上篡权和野心家了呢？” 王建河问：“你家大爷给你起这名字，有啥说道？” 田齐说：“我听父亲说过，‘齐’是‘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从古文‘礼记·大学’里提炼出来的一句话，是古代知识分子的崇高理想，哪来什么野心。” 王建河说：“你家大爷有学问。这个姜团长，肚子里好像也有点墨水。” 田齐长叹一声：“不想了，想也没用，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两人又坐了一会，临走时，王建河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小桌上，说：“这是你刚来时交给俺的家庭情况说明，这事只有俺、传良跟王海鹰书记知道，不管你走与不走，现在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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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4 07:2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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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4 08:09: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