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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齐第二天上路，第三天下午赶到沂汶知青办，正好看到老孟。他告诉田齐：情况发生了变化，县革委会取消对你的驱逐，要你回来参加今年高考。 这简直是个颠覆性的消息。田齐一时适应不了过山车似的变化，惶惑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老孟看了眼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轻声说：“晚上再说吧，你坐了两天汽车，旅途劳顿，先带你去招待所住下来。” 知青办已经为田齐在县招待所预订一间房。晚饭后，老孟来到田齐住的房间，给他讲了事情的原委。 驱逐田齐一事，知青办不同意，但又不能明着违拗县革委，无奈之下，老孟想到季传芝和她父亲季崇厚，便到县宣传队找灵子。灵子正为田齐抱不平，听了老孟的暗示，立即到临沂找她父亲。季崇厚是地革委副主任，季家庄子是他的根，他了解季家庄子，了解王建河，也了解田齐，当即给沂汶县革委打电话询问田齐的事。姜科支支吾吾地搪塞一番，季崇厚要他妥善处理这件事。 在这前后，福建一个知青的父亲给毛主席写信，讲了知青在农村的艰难处境。毛主席看信后，不但回了信，还寄去三百元钱，同时提出要对全国知青状况和知青工作进行全面检查。地革委立即去函沂汶县革委，要求复查田齐事件。 全国陆续揭露出一批打击迫害知青的案件，引起中央震怒。在中央精神、地革委来函、知青办申诉和反对派责询下，姜科承认在田齐事件上犯了错误。鉴于他在工作上还存在其他问题，给部队三支两军带来不良影响，部队已将他调回。县革委为挽回田齐事件的影响，决定让田齐回来参加高考，然后去上大学。 老孟告诉田齐，大学停招五年，七一年开始采用基层推荐和上级选拔相结合的办法，从工厂、农村和部队直接招收新生，结果新生文化程度偏低，有的连初中都没毕业，不能适应大学要求。今年中央调整政策，要在推荐选拔的同时进行文化考查，保证入学新生的质量。 老孟还说，已经跟沂汶县中联系，向他们借一套高初中教材，明天会有人送过来。离考试还有个把月，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这儿复习，住宿跟伙食费都由知青办来结算，参加完高考回季家庄子等消息。 田齐看着老孟，发觉他比以前瘦了不少，还不时咳上几声，便问：“您是不是身体不大好？” 老孟说：“没啥，气管和肺有点小毛病，没大事。” 送走老孟，田齐躺在床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中午还处在惶恐和对未来的焦虑中，心情像阴霾密布的严冬，几小时后这些就成了过去，自己好像从寒冬一脚踏进艳阳高照的春天。他心里充满了对老孟、灵子、季崇厚，以及给毛主席写信的那位知青家长的感激。 第二天上午，沂汶县中一位老师送来一摞课本，说只要有疑问，随时都可以到县中去咨询。田齐翻阅课本，感觉现在高中的知识量和知识水平，比以前的初中强不了多少。虽说自己从小学到高中，各科成绩都名列前茅，但现在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对这个几乎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要牢牢抓住。 一天晚上，田齐正在看课本，忽然听到有人喊“小田”，抬头一看，原来是岸堤林业站的汪成洋。他高兴地迎上去，把汪成洋拉到床沿坐下，转头给他从暖壶倒水。汪成洋说：“别忙活，咱说说话就行。” 汪成洋到界湖开会，听说田齐回来了，住在县招待所，就赶忙找了过来。他告诉田齐，姜科调回部队后，县革委已经要求岸堤公社恢复了王建河大队书记的职务。季家庄子大队的人都很想念田齐，盼望他早点回去。 田齐问：“秦朝阳还在岸堤吗？” “在，还是公社二把手，不过原来的一把手调走，新来的一把手是个比他还硬的茬子，秦朝阳没以前那么飞扬跋扈了。” 汪成洋告诉田齐，秦朝阳曾让陈文虎整过他的黑材料。汪成洋当过陈文虎工作组的组员，陈文虎搜肠括肚地写了一页纸，让汪成洋参谋，汪成洋一条一条都给否掉，但除了个别条款，陈文虎还是交给秦朝阳，秦朝阳整理后交给了姜科。 “都写了些什么？”田齐不禁好奇地问。他自信没有做过不好的事，这个陈文虎能整出什么黑材料？ “第一条，说你断章取义，篡改伟大领袖毛主席语录，毛主席给厉家寨的题词是‘愚公移山，改造中国’，你只在山上写‘愚公移山’。我说‘老三篇’之一就是《愚公移山》，而且到处都能看到只用这四个字的语录，怎么能说田齐篡改？这一条他算是听进去，删了。” 田齐哑然失笑。“还有呢？” “第二条，说你在宣传队让人唱《红日》插曲，是为黑电影《红日》翻案。” 田齐点头：“有这事，可《红日》插曲‘谁不说俺家乡好’是唱咱沂蒙山的，电影好不好先不说，这歌唱沂蒙山有什么不好？何况这首歌的词和曲都很美。唱首歌就能翻案，那翻案太容易了。” “第三条，说你唱老电影《白毛女》插曲，不唱芭蕾舞《白毛女》插曲，不拥护革命样板戏。” “《白毛女》电影和芭蕾舞的插曲差不多啊，咱宣传队还唱《红灯记》选段呢，这不拥护样板戏的帽子戴不上。” “第四条，是你给社员写春联，地富反坏跟贫下中农的春联内容一个样，阶级立场有问题。” 田齐说：“过春节不都一样嘛，再说我要写三四百付春联，一户两付，写好后分给生产队去发放，我怎么知道哪付对联分给哪家？” “第五条就是你不肯批判富农分子刘胡氏。” “人家是烈士的娘，那么大年纪，又没有现行，怎么批判？批判什么？” “最后一条，是你替下台干部王建河申诉。这两条成了姜科抓你的小辫子。” 田齐想了想说：“不止这两条。姜科还拿我姓名做文章，不知有什么蹊跷。” 汪成洋摇头：“这个原因就不清楚了。” 考试结束后，田齐回到季家庄子。王建河杀鸡割肉招待田齐，季忠林和季传良也接着宴请。正在这时，辽宁突然冒出一个“白卷英雄”，很快红得发紫，高考成绩不再作为录取条件，粉碎了无数考生上大学的梦想。 就在田齐彻底失望的时候，收到一封蒙山师专的录取通知书。从界湖回来那天，老孟说县里打算送他上山东师范学院，现在别说能上师专，就是上师范，他也一百个愿意。他不想再受秦朝阳的管辖，更不想睹物思人。现在一见自己房子、果园的苹果树和曾经一起干活的地方，就想起琴子，心里禁不住痛得滴血。 开学了，离开季家庄子那天，乡亲们都来送行。除了王建河、季传良、丁和山等大小队干部，季忠林、梁绪中、香子等青年和识字班，还有季成信、梁乃仁、刘在兰等大爷大娘。忽然，田齐在人群后面看到了琴子。她挺着大肚子，左边是扶着她的小姑子兼弟媳妇，右边是她瘦小的奶奶刘胡氏。田齐的心又一次被剌痛了，眼里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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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5 07:2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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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6 07:4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