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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石建华 于 2017-6-14 16:47 编辑
关于一天一斤二两的话题
在培训班学习如何紧张也都无所谓,只是我们都是刚从农村出来,到城里以后,对当时的粮食定量规定不能一下子就适应得了。在乡下当知青时,吃饭多少完全任凭自己高兴,多做就多吃点,少做就少吃点,吃多吃少没有一个准确数量标准,完全自己做主,什么时间饿了什么时间自己做饭吃。现在这培训班里天天干坐着枯燥乏味地学报纸,上午不到十点肚子就饿了,但谁也不准走出这个大院的门,一直挺到十二点才能集合到食堂吃午饭。
全班十个人壮体力的小伙子,每顿饭只有半洗脸盆的米饭和一小盆菜,而且只有那么一个菜。然后下午继续学习,一直到晚上六点钟才能吃晚饭,吃饭的伙食标准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动。大家对这样的伙食标准早就是满腹牢骚了,但只是迫于当时政治环境和某些舆论压力,我们刚从从农村回来的知青,作为新进单位待分配的工人,地皮都还没有踩热。谁也不便说什么就是了。
两个星期以后的一天上午,我们正在班里翻来覆去地学习元旦社论,都已经记不得学了多少遍了。虽然说是政治学习讨论,但大家的讨论发言则都已经跑题跑的没边没沿了,当时我们正在激烈争论着重庆文化大革命中的武斗事件的某些风云人物。
那会儿我是正面对窗口坐在床沿,突然发现窗口站着一位带着红领章帽徽的老军人,他正面带微笑扫视着我们屋里的每一个人,我赶紧把话题转开,给大家发出了情况异常的信号。可是大家正在争论的兴头上,谁也不买我的帐,根本就没人理我的话茬。那位老军人向我摆了摆手,不准我暴露他的目标,我只好不再言语了。
在这时,我们班的另外三个人发现我老往窗口看,也把眼光扫向窗口,同时都看见了这位老军人,立刻停止了言语。其他的人这时也意识到窗外可能发生了什么状况,纷纷转过头来,也就都看到了这位老军人,大家不好意思地笑着停止了争论。
老军人这时候也笑了:“干吗都不说了?继续说呀,你们说的这些,对我来讲都是新闻,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什么时候你们再说,叫上我,让我也好好听一听。”
我们班里有人大胆地问他:“请问你是谁,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位老军人仍然是面带微笑平静地回答道:“我叫孙德功。是五冶总公司军管会的主任。请大家继续发言。”
天呐,这下子乱子可闯大发了。这位军管会的孙主任背靠着我们班的窗台前悠然自得地点燃了一支香烟,神秘地微笑着抽了一口,吐着一丝浅蓝色的烟雾,不慌不忙地离开了窗口,看样子是到办公室去了。
半个小时以后,连长派人来通知,各班班长马上到连部开会。我开始心虚了,忐忑不安地走完了从我们八班到连部不到两百米的直线距离,站在连部办公室门外。
我喊了一声:“报告。”
里面有人应声答道:“进来。”
我随手推开连部的房门走了进去,连长、指导员都在,那位老军人孙主任正对着房门坐在一把藤椅子上悠然自得地抽着烟。他看见我走进来,对我还是那样面带神秘地微笑着,对我点点头。
我的心已经虚到底了。战战兢兢地打量着四周,想找一个角落坐下来。可是那位老军人孙主任好像是完全看出了我此时此刻的心态,特意用手指着我招呼着:“小伙子,对。就是你,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我的上帝呀,我想躲他还躲不过来呢,他还非逼着要我坐到他跟前去,看来今天我肯定要有麻烦,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不一会儿,各位排长班长都到齐了,连长宣布开会,他重点讲了两个方面的问题。第一是:大家在学习是注意力相当不集中,老在殺偏风,东拉西扯。学风必须要改。第二是:大家对食堂如果有意见可以按正常渠道反映,绝不容许任何人在下面瞎议论。
这时候,那位老军人孙主任开口说话了:“一天能吃一斤二两米饭,叫我看已经不算少了,比如说,现在我一天就吃不完一斤二两米饭。再说了,我像你们现在这个年纪的时侯,部队天天都在打仗,谁也不可能保证每天都会有一斤二两米饭吃。我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个人哪天没有这一斤二两米饭吃,就不打仗了。说实在话,在那时候谁也不可能保证每天都能吃饱饭,我们不是照常在打胜仗吗?是谁说的,一天一斤二两米饭吃不饱的,给我站出来,我倒想要见识见识。”
他这一席话顿时震得大家张口结舌面面相视,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招祸上身呀。
那位老军人孙主任在此刻说着说着,他还就站了起来,用手扶着藤椅的扶手,眯缝着眼睛扫视了一下会场上所有的人,突然用手推了推我的胳膊,还是那样笑眯眯地说:“你不会也不说话吧?”
当时可能是我中邪了,要不然就是脑袋被房门夹出裂缝进水了,居然鬼使神差地站起来,开口就说:“关于这方面的事,我想说说我的心里话,但这并非完全是为了我自己。我认为我们在当知青那个时候,吃饭的确也没个定量,每顿饭吃多吃少完全任凭自己高兴,多做就多吃点,少做就少吃点,高兴多吃就多吃点,不高兴吃就少吃点,反正粮食是堆在自己的箩筐里,米吃完了再背点谷子去碾点米就是了,而且碾出米剩下的谷糠,多少还可以卖掉换两个零花钱。回到城里后,猛地一下子一天只有一斤二两的粮食定量,天天坐在这里除了学习之外,没有其他的事可做。的确饿得也快,我们确实也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所以我认为,他们所议论的事情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孙主任又笑着说:“好小子,算我有眼力,没有看错,你总算是说了一句大实话,的确像一个敢做敢当的汉子。行。你是哪个班的?”
我应声答道:“二连八班班长石建华”。
孙主任笑着接着说:“为了验证你的话是否真有道理,今天中午,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个班,到底能吃几盆饭。”
办公室里所有到会的人全都笑了,这哄笑声在当时真让我浑身直发冷汗,腿肚子直达哆嗦。
散会后我赶紧回到班里,把开会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向全班的弟兄叙述了一番,同时也央求大家救救我。中午如果真要检验我们班吃饭的话,希望大家一定不要出卖我,一定要多吃点。
班里的这些弟兄们在关键时刻也真够哥们,纷纷向我表态:“班头儿,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不要怕。弟兄们能聚在一起,那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绝不让你为难。不就是吃饭嘛,反正大家在这段时间,肚子老是填不满,中午就是菜再少,饭也要多吃点填填肚子。”
午饭时间到了,培训班全体学员都到食堂整队后进餐,在整队时,值星连长下达命令:“二连八班全体出列,到食堂门口这边来吃饭。”我站在队列前一声不响地摆了一下手,带领着全班的弟兄到了规定地点。十来个人蹲成了一个大圆圈。大家谁也不言语。
炊事员先端上了第一盆大米饭,十个弟兄二话不说,拉过饭盆,动手盛饭,一人一碗填不满,盆底早已经扫光了。 我回头望了一眼孙主任,孙主任向炊事班长摆了一下手,炊事员端上了第二盆大米饭,十个人还是一人一碗填不满,盆底又是一扫而光。
我又扭头望了一下,孙主任向炊事班长又摆了一下手,炊事员又端上了第三盆大米饭,十个人还是一人一碗填不满,饭盆又立刻见底了。
我这时候再一次扭过头望去,孙主任已经离开了食堂。坏了,看样子这第四盆饭也就不可能再有了。
不过在这时候我已经看出来了,班里的弟兄们都已经较上劲了,别说是三盆,恐怕就是再上十盆饭,他们也绝不可能让它剩下的。
过了几天,孙主任通过培训班里的其他负责人,把话给放了出来。
那个二连八班的臭小子们,吃起饭来简直不是人,纯粹是一群饿狼。他们都是饿死鬼托生的,八辈子都没有吃过饭,这群王八羔子全都是大混蛋。不管他怎么骂,他愿意骂就让他骂去吧,反正我们也没有直接听到。但从此以后,培训班里一天一斤二两不够吃的话题再也无人提起了。
为了丰富培训班的职工业余文化生活,培训班的领导决定:利用一个星期天晚饭后的时间,培训班全体学员在操场上举行联欢晚会,规定了每个班都要出节目,没想到我们班竟然就在这件事上惹出了麻烦,差点给我造成严重的后果。
请看下一节《晚会唱歌唱出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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