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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月映长弓 于 2018-12-10 09:06 编辑
第二十六章 樟树生产队
一院子的人,怎么分得清呀?陈主任说:“大家不要急,路远的先走,请潘秘书来安排。”
潘秘书站在大门口,他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理个平头。他说:“最远的三十多里,最近的十几里。放心,今天都可以到家。我叫一个队,出来一个组,没有叫到的耐心等一下。”
“金坑大队所属生产队的,请到前面来。”潘秘书大声喊,“你们路远,先走!”四十多个学生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十几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迎上前去,高声报着自己生产队的名字。都对上号了,他们挑起学生们的行李,立刻要走。
陈主任抬手看表,堵在门口说:“山区天黑得早,你们恐怕要走一段夜路,要保证学生们的安全。千万小心啊!”
“放心吧,陈主任,我们都带着火把呢。”他们嚷嚷着领着自己的知识青年,一阵旋风似的走了。
院子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就剩下余国庆、郑天星他们。三个老乡笑眯眯地走向前,年长的那位说:“潘秘书,不用叫了,就他们六个,我们生产队的。”
余国庆领着大家提着背包、网兜过去,看着几位陌生的农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只是说:“你们好,我们是到樟树生产队的。”
“欢迎欢迎!”三个人热情地迎上来,年龄大一点的说,“我是生产队长,姓江,叫江世汉。早就盼望你们来。你们的行李给我们。”三个人拿起扁担,把背包、网兜挑起就走。
江世汉队长很健谈,三十多岁。来的还有团支部书记姓罗,另一个社员姓徐,两人都是二十出头。三位农民都是平头,身体比较结实。小宝自我介绍说:“我叫余国庆,今年十九岁,知青组长。”
江队长说:“余国庆,这个名字好记。其他人不用介绍了,现在讲了也记不住,回去后慢慢就熟悉了。”三个挑担子走得很快,看看女同学跟不上,就走走停停。
郑天星沿路观察环境,这里是山区难得的一小片平地,周围山不算高,山上树木稀少,茅草丛生。一条小河哗哗流淌,水势平缓,看来是浏阳河的上游支流。
郑天星很好奇,他问旁边的团支部书记:“罗书记,你们这里的地名好怪,怎么叫踏水公社呀?”
“不要叫书记,叫我小罗或者老罗都可以。我比你们也只大二、三岁,我们都是直接喊名字。”团支部书记说,“我叫罗连生,我妈妈生了我哥哥,第二年又生了我。两兄弟连着生,名字好记吧。”
郑天星和古月琴都笑起来了,贫下中农也好幽默呀。
郑天星自我介绍说:“我叫郑天星,我妈妈生我的时候是晚上,满天星星。”
罗连生说:“郑天星,名字好记。你呢,这位女同学?”
古月琴想了一下说:“你们的名字好记。我叫古月琴,就是孤单的时候对着月亮弹琴。也不知道我妈妈是不是这个意思,这么说,记得住吗?”
罗连生笑了:“古月琴,我记住了。你们刚才不是问我们公社的名字吗?以前这个古老的集镇,沿岸住户依水而居,要踏过一座木桥才能互相来往,涨水的时候,水会漫过木桥,农民踏水而过,所以就叫踏水镇。浏阳河水从我们大队中间穿过,弯弯曲曲就像一条锦缎,因此叫中塅大队。我们那里有一棵大樟树就叫樟树生产队。”
说说笑笑之间,十几里地很快就到了。江队长说:“两天前才接到通知,来不及准备。今天先住社员家,男同志住我家,女同志住老严家,老严是土改时的老党员。”
知青的行李全部挑到江队长家,队长媳妇忙着给大家泡热茶。“谢谢嫂子!”还是小宝出得众,主动打招呼。江队长看看大家落了座,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说点名认人。
“余国庆19岁,郑天星19 岁,谭文化17岁,”江队长说,“三个男的,两个高中生。”
谭文化站起来说:“我是初中67届。”他比较单瘦,说话有点腼腆,队长示意他坐下。队长接着念:“女孩子,彭国香17岁67届初中生,汪彬彬18岁66届初中,古月琴16岁初中67届。怎么,古月琴你67届只有16岁呢?”
古月琴红着脸说:“我不满六岁就开始读书了,这个月刚满16岁呢。”
点过名后,江队长笑一笑,说:“很好,都认识了。介绍一下我们生产队的情况,一共22户69个人口,二户中农,其余都是贫下中农,有七名党员。”
余国庆说:“不错呀,我们生产队阶级队伍纯洁、政治力量强,没有阶级敌人。队长,那怎么抓阶级斗争呢?”
江队长说:“你们知识青年政治觉悟高,我们要听毛主席的话,集中精力抓革命、促生产。”
江队长说:“今天晚上先到老严家吃饭。从明天开始,生产队里你们每家去吃一天。等你们住的屋子整理好后,自己搞饭吃。”
江队长带他们跨过两个门槛就到了老严家,老严六十多了,除了老伴还有一个儿子。儿子二十七岁,是大队小学教师。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红薯丝拌白米饭。炒菜有白萝卜丝、红萝卜片、小白菜,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碗腊肉,透明发亮、色泽鲜艳、黄里透红、醇香扑鼻。每片足有一公分厚、三指宽。
老严说:“孩子们,你们离开父母到了这里,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只管吃,这些萝卜、白菜都是自己种的,没什么好吃的招待你们。”严老师也客客气气跟大家打招呼,给每人碗里夹了一片腊肉。
我们一看,夹完六片,碗里只剩下一片了。主人都没有吃肉,只吃底下的腊八豆。这一餐饭吃得好过瘾,贫下中农真好,知识青年们心里想。后来我们才知道,这腊肉本来是留着过年吃的,切了一半提前招待我们了。
吃过饭,女同志留下,男同志回队长家。灶旁瓮坛里有热水,江队长招呼他们赶快洗脸洗脚,他说:“今天走累了,早点睡。床铺宽,你们三个人挤一下。”那边老严家三个女的也是挤一张床。
坐车颠簸、泥土赶路、风尘仆仆,本来是该好好洗个澡,可是从城市插队到了生产队,初来乍到,哪能这么讲究?条件不允许,大家只好胡乱洗了脸和脚。
说是早点睡,是怕黑,晚上看不见。每家只有一盏煤油灯,煤油金贵还要到镇上去买。那能这么早就睡呀,还是汪彬彬多了个心眼,带了一支手电筒。她说,出去走走吧。
空旷的田野万籁无声,天空稀稀落落的星星在云中时隐时现。寒冷的北风轻轻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一弯新月斜挂在天边,把柔和清澈的光辉洒遍人间。山峰、竹林、屋宇、地坪和草垛,通通蒙在一望无际、洁白朦胧的轻纱薄幔里。飘渺、神秘、绮丽而明媚的月光穿透大樟树,在地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倩影。
土围墙把十几户人家圈在一起,一户挨着一户。没有狗叫,偶尔听到猪圈里哼哼的声音。
六个人一起顺着围墙散步,静静地走着。离开了城市的喧嚣和亲人的温暖,每个人的心里都空荡荡的。这就是我们一辈子要扎根的地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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