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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望第二故乡
2002年11月底。我在峨眉水泥厂工程项目部担任经营部副部长,当时现场主体工程已经通过验收合格,还有少量的收尾工程尚未完成,这时候的工程监理人员提出一个要求,要我们组织他们到洪雅县境内的槽鱼滩风景区去看一看。我的一个徒弟给我找到一张峨眉山地区旅游线路图,从这个地图上,突然发现槽鱼滩风景区的地理位置,居然与我曾经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地方很接近,大概只有五六里路。
项目部的执行经理认为我和监理的私人关系和工作关系都处得不错。我和监理都是北方人,平时打交道的时候关系都很融洽,就提出要我陪同监理一起去洪雅县境内的槽鱼滩风景区旅游一下。
两天以后,我陪着峨眉水泥厂工程项目的几个监理乘坐着长途客车,来到了槽鱼滩风景区。
陪着他们在景区内大致走了两三个景点后,我就对他们说:“我当年当知青的时候就在这一带地区,距离这个景区只有五里路。”几个监理同时惊异地看着我说:“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那你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我回答道:“我现在就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现在已经走到了这里,我就想回到当年的生产队去看看。这几天你们就在这里好好玩儿,什么时间回峨眉,给我打个传呼,发一个短消息。”监理们说:“不必了,我们自己直接取道回峨眉就行了。”我对他们说:“那好,你们好好地玩儿几天吧,记住把发票和门票、车票给我留下,等我回去处理就行了。”
告别了这几位工程监理以后,我轻松自在地踏上了返回第二故乡的路程,一路上我兴致勃勃地观赏着沿途的自然风光。时光流转,掐指一算,转眼已阔别三十二年,这里的一切都大变样了。原来从各个生产队到罗坝街上赶场的那些石板路,已经被宽阔的混凝土道路所取代,碎石板块铺就的老街道早已荡然无存,原来临街商铺的木板房,它们连一点儿痕迹也找不到了。罗坝公社的场镇街道由原来的一字型变成了丁字形。街道加宽了很多,并排通行两辆客车的水泥路面道路贯穿着整个乡镇,并且与槽鱼滩风景区和通往洪雅县新民公社的混凝土道路首尾相联。街道两旁已经盖起好几座高楼大厦。原来的木门板结构的铺面根本看不见了。
我沿着原来下乡到生产队的路线,仔细地寻找着心中记忆的第二故乡--光荣一队。在坡顶上走了一半的小路,刚爬上了一个丘陵高坎坡地,就发现这条石板路已经走不通了。眼见得这条石板路不太远的尽头,密密麻麻地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野嚆草。如此看来,几年以前,当地人已经放弃它,这条路已经不再有人走了。在这片丘陵的高处边沿,远远望去,我原来所在的生产队旧址上,只留下了一座又一座的残垣断壁,农民们的老住房基本上都已经被拆光了。在我眼前呈现着满目荆棘杂草纵生的画面,魂牵梦绕纵横贯穿整个生产队的那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的确已经不复存在了:光荣一队的乡亲们都搬到哪儿去了?此时此刻的我,已经失去了继续前进的目标。只得顺着原路返回到罗坝场,沿着场镇的街道,继续打听光荣一队的具体情况。
可在这阔别三十多年街道上,我转悠了好一阵,一个熟人也没有看到。问了好些人,他们都说不清光荣一队的准确地址。正在这举目无亲万般无奈的时刻,一个拉三轮车的师傅把车骑过来,停在我的面前,主动问我要到什么地方去。我说:“你晓不晓得七大队一生产队或者是光荣一队的地址?”他热情地回答道:“我是光荣五队的,每天回家都要路过光荣一队。我已经在这里观察你好一阵了。的确感觉到你是有些面熟。大概是当年下放到这儿的知青吧?因为就是现在这里的当地人,都有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七大队这一说法。”我实在也记不清站在我眼前这个人,他是否肯定就是光荣五队的。不过据他说他每天都路过光荣一队,那肯定能找到.我只得点了点头,半信半疑地就坐上了他的三轮车。(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原来这里连一条一米宽的路都没有,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人力三轮车。在我的记忆中,这里从来就没有三轮车。现在这里的一切真是大变样了。你说不相信也不行啊,人力三轮车就停在你眼前,由不得你不相信。时代是在变啊。)几分钟以后,过了一座名叫三堰口的小石拱桥。在一个三叉路口,三轮车师傅停下了车,告诉我:“光荣一队到了,往左面一直走,看到前面道路两旁的房子就到了。”
下了三轮车以后,我信步踏上了一条不足6米宽的水泥路,向前走了二三十多米,就在右侧的路边看到一所小院,小院大门口挂着一块木牌,用粗黑的仿宋字体清晰地写着《罗坝公社光荣一队民兵联防队》的字样。看来这回我是找对了,地址绝对不会搞错。我又沿着这条水泥路面的公路继续往前走,当走到路边两排新建的清一色二层楼小型住宅建筑群,我正站在街口向四下张望着,就听见路边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更不会错了。这里有人居然能在我阔别三十二年后,还能准确无误地喊出我的名字,说明他的确认识我,没错,我总算是找对地方了。
我正站在路边,认真地听这个人正在向我描述着这个生产队几十年的发展变化,突然看到街对面站着我当年的队长和大队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他们都看见我出现在这里,立刻从路对面奔过来拉着我的手,高兴地说:“几十年了,你总算回来了,能来看看我们,我们大家都非常高兴。”接着越来越多的乡亲们都看到了我。整个生产队的人都拥到我的周围,七嘴八舌地问候我,问了很多问题,最多的是问我这三十多年的工作学习和生活情况。大家在一起真有说不完的话。
这几天我在当年房东(那位民兵排长)、当年的生产队长和公社杨社长家里,和他们一起座谈了几个晚上。和生产队里的其他社员畅所欲言地聊着天。他们中间年龄和我不相上下的人都是爷爷辈的人了,他们的子女大多数都到外地打工去了。这些人在家里守护着孙儿孙女们,享受着天伦之乐。现在生产队里的人口与我当年在生产队的时候相比较,整整增加了三倍。这儿有很多的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了。根据国家建设和封山育林的需要,原来整个生产队的土地和住房全部由国家统一调配在山下的河沟对面。每家每户都在住上了国家统一分配的二层楼的小楼房,每家每户的建筑面积完全相同,外表样式完全一致的小楼房,全部都是176平方米。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电灯,看上了电视(包括闭路电视),都用上了自来水,大部分都使用了液化天燃气,只有少数的人家还在用柴灶做饭烧水(这当然与生活习惯和经济实力有关)。
当然也有很多的熟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其中包括当年在生产队里的副队长、喂牛的五保户狗娃子祖孙俩,当年有特务嫌疑后来平反的王福坤,教给我拌谷种和点谷子的那位老人家。还有经常为我夜间举着马灯照路的肖大爷等等。这些令我感到非常后悔,我回来的太晚了。永远不能再看到他们,这的确是我终身的遗憾。
经过广泛地接触,和乡亲们聊天,了解到有一户老社员,他曾经在我第一次耕田的时候帮助我给牛套犁扣,教我如何使唤牛的那个老社员,他当时家里的小猪得病死了,因为家里非常困难,分给他的新房子就连内墙上保护红砖墙面的水泥砂浆面层上没有做任何刷白处理,就直接搬进去住了,他舍不得用自来水,仍然坚持每天从几十米外远处的井里挑水来做饭洗衣服,舍不得用煤和天然气作燃料来烧水做饭,锅灶里仍然烧着干谷草和街面上拾捡来的干树枝和枯树叶,为了抚养他们的孙子,他们经常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实在没有钱再去买小猪来喂。看到这里我很难过,马上掏出两百元钱给他,要他自己抽时间到街上去买两只小猪来喂,那二位老人不停地对我说着那些非常感谢的话语。我匆忙打断了他们的话,不忍心让他们继续说下去,但是我的心情也很不好受。我回城工作三十多年,工作忙也就一直没有回来看看乡亲们,心里经常感觉到非常有愧于第二故乡的乡亲们。但我的确在内心深处是经常想念他们的。我永远不能忘记我的第二故乡的每一个乡亲。
当年的队长家里,在这几年喂养了两百多只鸭子,白天就放在门前不远的冬水田里。我漫步在通往生产队冬水田的混泥土路面的公路上,远远望过去,可以看到,一片片白茫茫的鸭群在冬水水田的面上飞奔嘻戏着,在水面上激起了一阵又一阵雪白色的浪花。我和队长开着玩笑说:“如果能把时光倒退几十年,你养了这么多的鸭子,假设我去偷你十来只,你能看的出来吗?”队长笑着对我说“你现在就是偷我二三十只我也看不出来。就这么和你说吧,我的鸭子现在只能说是号称两百只,究竟具体有多少只鸭子?我们一家人从来就没有数清楚过,反正只晓得一点,这一群鸭子都是我家的。”我也笑着对他说:“看来你的确是家大业大,今非昔比了。”队长说“这几年生产队里头只要自己身体没有病,手脚勤快一点,辛勤劳动,家家户户基本上也都搞发了。这阵子比起你当年下到生产队的那些日子,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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