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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月映长弓 于 2019-2-18 10:07 编辑
第七十九章 魂归故土
父亲郑文斌的归来,给郑天星的海外关系画上了句号。郑天星的命运逆转,成了工厂人人羡慕的统战对象,他很快入了党。仕途从此一帆风顺,从科长、处长到主管产品研发的主任高级工程师。后勤处给他分配了三室二厅的住房,家里安装了公费电话。
许寒梅扬眉吐气,老同学老朋友都夸她有眼力。她相夫教子,是一位贤惠的妻子和合格的母亲,她全力支持丈夫的工作,几乎承担了所有的家务。
带着愧疚返回台湾的郑文斌,保持与儿子的通信联系。母亲离世后,郑天星实在不忍心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父亲,直到半年之后,这个迟到的信息还是重重的给了郑文斌当头一棒。
清明将至,郑文斌感觉神情恍惚。锦瑟华年,寂寞清颜,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又有多少伤可以真正地淡去无痕?亲人离逝,情深缘浅,一生跌撞,让他更加地迷茫与绝望。
看到曾经携手的生命走到尽头,记忆中与之一同经历的幸福与坎坷,在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再次浮现,历历在目。他夜夜遥望北方的月圆月缺,更加思念千里之外亲人的气息和故乡泥土的芬芳。
郑文斌的身体急速衰竭,就像一盏即将耗尽灯油的煤油灯,经不起最微弱的寒风轻轻吹拂。
方兰香去世后的次年八月,郑天星接到他的同父异母兄弟郑天北的电话。郑天北即将护送父亲郑文斌的骨灰,回大陆老家安葬。
噩耗传来,郑天星悲痛不已,父亲一世漂泊,穷其一生,都在寻觅回家的路。而今,斯人已逝,祈愿他叶落归根、魂归故土。
郑天北比郑天星小整整十六岁,是郑文斌到台湾十五年后,迫于无奈结婚生的儿子。郑文斌天天眺望北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家乡,故给孩子取名天北。
与天北同行护送父亲骨灰的,还有他结婚不久的妻子。郑天星从机场将弟弟弟媳接到淮川,商量父亲的后事。
“天北,”郑天星说,“父亲有没有留下话,他的骨灰是埋葬在淮川,还是送回江西?”
郑天北说:“父亲从大陆探亲回去后,情绪十分低落,经常长吁短叹,他说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娘。虽然你娘不怪他,原谅了他,可是他却没有脸再见你娘。他要回江西高塘,陪伴自己的亲生父母。”
郑天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悲伤地说:“好,那就如他所愿。想我爹娘生前不能同眠,死后不能同穴,呜呼哀哉!”
苍天落泪,大地悲咽。人间真爱,血浓于水。岁月无情,关山阻隔。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孤岛,失去了陪伴,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如果说,人生是一次不断选择的旅程,那么当千帆过尽,最终留下的就是一片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风景,终究变成了矮矮的坟墓。
江西高塘村的乡亲,以当地最隆重的方式,迎接台湾游子魂归故乡。江西农村丧葬风俗繁多,各乡各镇大同小异,繁简主要根据家庭的经济条件和地位来定。张村长与郑天星、天北兄弟商量殡葬事宜。
郑天北说:“父亲打拼一生,留有一份家业,钱不是问题,我都准备了。只是麻烦村长和众乡亲费力。”
郑天星则说:“父亲出身贫穷,一生坎坷,颠沛流离,饱受折磨。魂归故里、入土为安既是他老人家的心愿,也是我们做子女的义务。过于简单、草率了事,肯定不行;但铺张浪费也是父亲所不愿意的。就按照高塘村的民俗吧。”
张村长说:“你们家属都在外地,办事不方便,我就找几个主事的给安排三天吧。”俩兄弟都说全凭村长做主。
郑家的老屋,多年无人居住,都是邻居看管。来帮忙的人很多,打扫卫生后很快搭起灵堂,白色的布幔、花圈和纸花把堂屋装点得庄严肃穆,郑文斌的骨灰盒和牌位供奉在正中方桌上,桌前是长明灯。
孝子郑天星和天北夫妇穿白衫披麻衣,穿草鞋,戴白布孝帕和棉砣帽箍,持孝杖。对入堂吊唁的乡亲,孝子要出堂跪迎和跪送出堂。
吊念活动持续两天,村里请了鼓乐队和花鼓戏班,白天唱戏并有女人帮忙哭孝。晚上还有道士诵经,超度亡魂,焚烧纸屋。郑氏兄弟完全听从摆布,亦步亦趋,尽自己做儿女的本分。两天时间,村里老少中、晚餐都来吃流水席,热闹非凡。
第三天上午送殡,即扶柩还山。孝子、孝妇跪于灵坛前,焚香烧纸辞灵。由张村长致悼词,郑天星答谢,接着奏乐“起孝”。随后,号炮齐鸣,打大锣起柩,道士诵经上路。送殡队伍行进顺序:一人撒纸花引路,俩人放爆竹,俩人吹长号,俩人打红布双旗,一人打大锣开道,数小孩举旌幛相随。
郑天星抱灵牌,郑天北抱骨灰盒,天北媳妇则和几个女邻居紧随其后哭丧,众乡亲都来送行。过桥过圳,孝子跪于路旁,请求河神准柩顺利通过。
至墓地,道士诵经文“刹土”,送殡者跪拜辞柩,脱去孝衣、孝帕。在郑文斌父母的坟前已经挖好大坑,里面放置一口大瓦缸,骨灰盒安放其中,上面再反扣一个瓦缸。接口封牢后填埋泥土,做成坟堆,坟前立墓碑。
郑氏兄弟完成了父亲叶落归根、魂归故土的遗愿,对高塘村村长和乡亲们千恩万谢,告辞回到淮川城。
郑天北对天星说:“哥哥,父亲临终前交代我,台湾的公司你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如果你来台湾发展,你是董事长,我当总经理。”
郑天星说:“好兄弟,我是不会去台湾的,我的根基在大陆。父母都没有了,我要那股份何用?你的家眷在台湾,要继承父亲的产业,好自为之,哥帮不上忙。”
“天星哥,你是我唯一的兄长,”郑天北依依不舍地说,“你以后记得来看我,爹走了,我好孤单。”
郑天星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你我兄弟,本是手足,哥会常常想着你们。这次,你们来去匆匆,离愁别绪,我们期待下一次重逢。”他送弟弟、弟媳去黄花机场,洒泪而别。
郑文斌终结了背井离乡、在台湾漂泊48年的生活,骨灰安放故乡,享年7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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