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铁轨已经到了尽头,绿皮火车停在了一个灰蒙蒙的小城市,我们被带到了一个中学里在铺着稻草大通铺上凑合了一晚上,第二天天麻麻亮的时候我们半睡半醒的登上了排成大队的解放牌的卡车,汽车在轰鸣声中像一只老牛一样喘着粗粗的气向我们心中神圣的革命圣地延安缓缓的前行,汽车好像不愿意把我们带得离家更远,一路的山坡弯弯延延,铁链子被绑在了汽车轱辘上,压在洁白的雪地上发出哗啦和吱吱的声响,我们站在四处漏风的卡车上被冻的好像已经丧失了最后的知觉,无奈的我们任凭着冷风的肆孽,就连上牙磕下牙的活动技能都快没有了。冷呀!从从心里一直冷到了脚趾头。 四五个小时后汽车最后走在了一段崎岖不平的土路上,路上满是厚厚的积雪,汽车在这样的路上歪歪扭扭的强行前进,车速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汽车的晃动程度却是我们这些人从来没有想到过的那样大,人在车厢里根本就站不住,随着汽车的左拐右拐我们也是东倒西歪的跟着晃,人已是完全没有了自主的能力,就是这样的山路,就是这样的颠簸,我们已经完全的麻木了,任凭着汽车对我们的蹂躏,路况的艰险让车里的女孩子不时地发出刺耳的惊呼,以往深深印在她们心里孔夫子的男女有别的教诲早就被眼前的险象吓得飞到了九霄云外了,女同学不由自主的倒在了男同学的怀里,她们一个个脸红的就像苹果一样的颜色,其实她们的红色不是害羞而是被险峻的山路所吓的。近三小时的路程走完了六七十公里的路程,我们来到两个山沟沟的交汇处,汽车停在了一个不到一里长的小街上,我们的目的地到了——陕西省富县直罗公社。 又上征程。 我们跟在一辆装满行李的三套车后面开始了我们的步行之旅,白雪皑皑山路上早已是光滑如镜了,我们清一色的穿着塑料鞋底的棉鞋,山路弯弯,山路崎岖,山路难行。我们的脚下根本就吃不住劲,稍不注意就是一个屁蹲等着我们,女同学被接我们的老乡安排坐上了三套车,我们几个男生就像败兵一样跟在马车的后边,走啊走!走啊走,我们跟在老乡后边走着永远是还有二里的路程,终于马车停了下来,几个老乡在山根下等着我们,他们帮着我们把箱子行李扛上了山,我们狼狈的被老乡的拽着拉着之下来到一个山坡坡之上,这是一块被削平了的场地,迎面上有几个挖在山坡上的土洞洞,半圆的土洞被安上了门和窗,我们的箱子被老乡送到了土洞里边,平地上围着六七个小娃娃挤在一起瞪着眼睛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一路的艰辛,我们好像是到家了,年纪最小的明子围着土洞洞转了两圈就是不敢进去,蹲在门口抹上了眼泪,我们谁也顾不上去哄他了,我们钻进土洞里好奇的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黄色的!都是土黄色的,进了土洞里抬着头的我仔细的看着圆弧的屋顶,圆圆的好美丽的弧线,可是就是跟家联系不上,明子也开始探头探脑的向土洞里观望,伸进了一只手摩挲着窗户纸,弄得小土洞里沙沙的响个没完,当我们的视力适应了土洞里的光线时,我们才看到土洞里的一半是一个土炕,足足有三米多宽,我们的箱子和行李都堆在了土炕的上面,一个秃顶的中年人忙着接待着我们,他的话不多但是却把那几个扛箱子的老乡指使的团团转,没一会我们的箱子就被他们在土炕上码好了,这几个老乡干完活一句话也没有就退出了土洞,强子掏出了一盒香山牌的香烟递给了那个秃顶的中年人,两个人推让了一会儿秃顶的中年人接过了香烟,说了几句我们听不太懂的话也告辞出去了。 明子也钻了进来,他对土炕下面那个燃烧着的炕洞有了极大的兴趣,蹲在那里拨弄起里面的炭火,看到不时爆起的火花他就更加兴趣盎然了,完全忘了对土洞的恐惧感,我们几个打开行李把被褥在大大的土炕上铺好了,此时我们终于感到了土洞里的温暖,土洞外天寒地冻冷风呼啸,土洞里暖意洋洋,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我们也渐渐的缓了过来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乡招呼我们吃晚饭了,一大盆热汤面端了过来,我们每人只是盛了半碗稍微的吃了几口就不再吃了,老乡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们,他自己赶紧的尝了尝他做的面汤,看他的样子还是很满意他自己的杰作的,其实我们是一点也不饿,老乡无可奈何的把面端到了灶房。 我们挤在土炕上默默地看着自己今后的家,谁也没有说话,强子继续抽着他的烟,一缕缕的青烟在土洞里袅袅的飘摇着,小油灯在窗台上忽忽悠悠的闪动着,不停抖动的火苗让土洞里有了一点点的动的景像。我们齐刷刷的看着眼前的小油灯,我们从此后就不会再看到明亮的电灯了,只有这比蚕豆大不了多少的昏黄的油灯陪伴我们了,我们的下乡生活开始了! 木然的我们看着昏暗的油灯,我们在想什么?想家?想妈妈?想我们的今后?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们的脑袋已经木了,这就是我们下乡的第一天,没一会儿我们就都钻进了被窝,做没做梦谁也没说! 这就是我们下乡到了村里的第一天,也是四十六年前的今天的这个时候。 写于2015年元月22日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