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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岁月】之九 酷暑耘田记
说起夏天的农活,总体的感觉累倒是不太算累,主要是起早贪黑的时间太长让我们受不了。因为从夏锄这个季节一开始就要出早工了,这出早工可不象城里人上早班的那样,每天都是固定的一个钟点上班。农村是用早晨天一见亮来作为上早工的时间依据的。今天可能是早五点出工,过了几天天要亮早了就兴许四点半出工;再亮早一点有可能到四点就出工。反正是随着白昼越来越长,上工的时间也就越来越早,我就记得最早的时候还有过后半夜三点半天刚见亮就出工的时候。
本来就是“春困秋乏夏打盹”的季节,人家当地的社员年复一年的早都适应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耕作习惯,然而我们这些知青可都是在正喜爱睡懒觉的年龄。要让我们都起得那么早出去干活,那还真得费一阵子好劲。
我在大队珍珠岩厂住门房的时候,就有一个半夜看书的习惯,本来睡得就晚早晨再没人叫,动不动就睡过了头,结果连续好几天都弄了个迟到。人家都快铲完了一根垄了,我才急三火四的赶到那里。人家都铲在了前边,只有咱孤零零的在后边撵着人家,弄得面红耳热的好没面子。有啥办法,谁让咱来晚了呢。
为了不再迟到,我后来就想了一个虽然笨点但是很管用的办法:让队长叫我起早。我事先和队长约定好,晚上睡觉前,我就在手腕子上拴上一根细麻绳通到窗户外边。等到早晨上工的时候,由前街住的队长在经过我的窗下时,抓住绳头先猛拽几下把我拽醒。我一醒来就赶紧套上衣服,迷迷登登的跟在他的后边去出早工。这样一来,跟着队长的屁股后边上工,我看谁还敢说我迟到?!
说老实话,锄草这活虽然在夏耘季节是起早贪黑,但还不是很累的活路,就是赶上风吹雨打的天气我们也不会在乎。就是碰上突如其来的大暴雨,也就无非是被浇成个落汤鸡样到头了。
其实我们最害怕的还是暴晒,要是赶上毒日头的天气你就更得喊皇天吧,那毒辣辣的日头不把烤晒成干巴鱼才怪。把你晒得口干舌躁的时候,再赶不上送水的来,情急之下你只能和当地的社员学着趴在长满绿泥的河沟旁驴饮一气。我就记得有一回就因为口渴喝水闹了一回悬乎事,差点没把命给搭上。
那也是一个大伏天,我在屯南的棉花地打药的时候,天气是异常的热。快到中午的时候,毒日头已经把我晒得口干舌燥的实在受不了了。那时候,我多想能喝到一口清凉的井拔凉水呀。地中间就有一口土井,可是因为那水常拿来配兑农药,所以我就是渴死也不敢喝。我往屯里望去,屯子头就是二队的队部,离这里也就是一华里的路程,我自己想好在不算远的话,我还是到那里去讨一舀子凉水喝吧。我就撂下药壶向二队队部走去了。
到了队部院里,我喊了两声见没人应声,便径自走进了小队的豆腐房想找水缸喝水。一进门我正好看见门后还真有个小水缸,把盖掀个缝一看水缸里有半缸水,上面漂着一个小水瓢。我因为渴慌了的缘故连想都没想,舀也一瓢水就来了一大口,可是立刻又觉得不大对劲,味道简直太苦太涩了。马上觉得一阵烧心的难受,我这才意识到:不好,我把作豆腐的卤水给喝了!我立刻就慌了神,急得在屋里直转圈。这时恰好喂牲口的饲养员走了进来,一看我手中拿着的瓢就明白了大半。赶紧喊我:“快推磨!快推磨!”他戎掉手里的草筛子就和我一起推起磨来。
推了有两分钟的光景,好容易在磨边子上刮下了小半勺生豆浆赶紧喝了下去,胃里才多少好受了一点。妈的,太悬了。幸亏咽得少,差点没学了杨白劳!
这次的有惊无险终归来说是天热口渴造的孽。你不习惯也没办法,谁都这样。那年我们点里的男知青也是,一起哄就全体的都把自己的脑袋剃了个大秃瓢,全然没预料到那挨暴晒的后果,结果下地干活连个个遮阳的物件都没有,只能干挺着干挨。几天下来,烈日就把肩膀和脑袋就给晒得脱了皮,一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肩膀都不敢挨炕席,脑袋也不敢挨枕头,用手一摸都火辣辣地疼。
你要是拿和打药与描化肥这样的农活相比,这铲地的活还得算挺好干的。我们知青最打怵的,就是打农药和描化肥这两项农活了。
我记得在插队第二年的夏天,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小雨。天潮地湿的,连墙上都直往下掉灰皮,这雨刚停,地里不知怎么的就生满了一寸多长的大绿虫子。那虫子越生越多爬得满地都是,最多的时候在车道上一脚都能踩死几十条,踩得鞋底满是绿浆粘糊糊恶心得很。它们还隔着大道爬到了相邻的地块迅速蔓延开来,把玉米和高粱苗上都糊了个严,几天的工夫就把叶子吃得只剩下了细细的叶脉,几乎所有的庄稼都成了光杆,有的地方连路边的青草都吃了个精光。不说别的,那年虫子多得连屯子里的最爱吃虫的鸡们都吃腻歪了,看见虫子都直晃脑袋,你说那邪性不?
眼瞅着这场虫灾如果再不控制住这马上要抽穗的庄稼就没救了。没办法,大队领导只好把全屯只要能干活的男女老少全都动员下到地里捉虫打药,黑天白天的用手捏和用农药杀虫。每天早晨起来大家伙一人拎个装满药粉的纱布口袋,一手拿个小木棍,钻进地里顶着露水“嗵,嗵,嗵”的敲着口袋把乐果粉(一种粉状的农药)均匀的震撒在庄稼苗株上面用以杀虫。打药的队伍一字排开从这边的地头进,从那边的地头出,烟雾腾腾,咳声阵阵。
等到一根垄打到头出来一看,所有人的头上、脸上都沾满了乐果粉,下半身也都被朝露打了个透湿,裤子都贴在腿上又湿又痒的难受极了。还有的人因为接触农药后皮肤过敏,起了一身层层叠叠的红疙瘩奇痒难熬,抓破了以后鲜血淋淋的都惨不忍赌。
这样干到后来大家谁都受不了了,队里只好想办法给每人发了一张红塑料布围在腰上防露水。第二天一早下地的时候那形象你就看吧,一个个走在田埂上迈着小碎步,都象西双版纳嫁来的新媳妇似的谁看了都想笑。
就这样,全民动员天天的连打带抓,一个月后,才把虫害总算控制住了。虫子打完了,也该到中伏了。于是我们又开始赶紧给庄稼描肥,这描肥料的活倒是不用起早贪黑了,可是你肯定还是得钻地块爬垄沟吧?那季节的高粱和玉米都已经长到齐肩高了,往庄稼根上刨坑描肥你总得弯着腰吧?那么好了,上边太阳照着,下面的胺肥熏着你老泪纵横的都喘不过气来,地里密不透风的庄稼又闷得厉害,走不几步就会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再加上赤膊的上身让庄稼叶子一刮都是细细的血道子,再经汗水一腌那疼的滋味真是生不如死。
在那一段时间里,社员和知青每个人每一天都在咬着牙干活,就盼着顶过这一季。等玉米灌浆、高粱度粒直到打场进仓了以后才能有个好盼头。我从那个时候起才算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丰收的喜悦”。要是按我的理解,那就是种田人风吹日晒,流血流汗的盼了一大年,等到真正看到了入场的粮食才喘口气的心情吧。到那时候你再回过头来一看,粮食终于收到家了,这一年的累总算没白挨。古代的人们都说这粮食都“粒粒皆辛苦”呢,可是你不通过下乡插队干农活上可上哪知道去?
就那一年,为了充分的体现我们知青和老农紧密结合的统一形象,就那一夏天就把我们都晒得跟非洲毛利族的土著似的,全都是黑漆亮光的,和紫茄子也没啥两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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