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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趣
我从小就喜欢看书,要说起来我看书的“书龄”来,应该都比别人一般要早些。
自小大概是两、三岁的时候吧,反正是在我的印象中刚刚记事,就知道在我家的床下有一大纸箱子书,那都是我当过兵的父亲带回来的文化财产。每当他开箱挑书看的时候,我在旁边就会被那些花花绿绿的书皮封面所吸引,觉得那些画面简直真是太漂亮了。
出于好奇,等到父亲上班走后,我就钻到床底下偷偷的翻看他的纸箱子(若让父亲发现那还了得)把他的书都拿出来摆了一炕。再把好看的书挨着个的排在一起看着玩儿。可是时间一长,就免不了的会被所父亲发现,当场抓我个“现行”,我也自然以为自己惹了祸怕挨揍而心里忐忑不安。
但使我十分惊讶的是,父亲知道了以后却从来没骂过我,而且还让我坐在他的身边,拿起书来慢条斯理的翻着给我讲书中的故事,同时还有意识的教我认字。所以时间一长,父亲也就教会我认识了不少的汉字,而更能够吸引我的还是那书中的故事。
等我认会了相当数量的字以后,父亲就不再给我讲故事了,只是一味的让我自己看。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先用学会的字慢慢得往下硬顺,就这样学着磕磕巴巴的看起书来了。我记得,我刚能看懂的第一本书名字就叫《红军战士忆当年》。很快,我就被那些书中的奇妙世界吸引了,从那以后书就成了我再也离不开的亲密伙伴。
父亲去世以后,由于家庭工资收入的急剧减少,我们的家境就立即变得十分困难,在连粥都喝不饱的境况下,更不用想买书看了。可是我还偏就喜欢看书,只要我的口袋里还有几分钱的话,我就到南街鼓楼那边的小人书店去租小人书看。实在没钱的时候,我只好有空就跑到新华书店去翻书。
我只记得,往老马路走的那条街上就有个新华书店,在它的二楼有个旧书阅览室,里边的木书架上都摆满了书,周围还有很多简陋的长凳供大人每天在里边看书。我当然也想随着混进去看书,可是管书的人却嫌我太小不相信我象真看书的,以为我只是个会捣乱的小破孩说什么也不让我进。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还是我让他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在他和别人惊讶的眼神下,给他大声的念了一段,他这才放我进去。从那以后,我就成为了这间屋子里年龄最小的读者。
这一看就是两年多直到文革开始,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我就在这里看了不少的书。记得当时,我最爱看的书就是《阿拉伯民间故事》和《故事会》。
十年动乱期间,在学校停课,武斗频发的日子里,社会上的一切秩序都乱了套,学生都不敢放学了,学校也被迫放假。我们都怕街上被武斗的流弹伤了谁也不敢远走,只能整天的窝在家里或在家门口晃当。
正在我实在闲着无事,百无聊赖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去和我家只隔了一条街的市图书馆的院里玩,看见里边虽然有许多窗户都被木板封了,但是空子大得象我这样的小孩子还可以钻得进去。我就试着爬进去了一回,等我进去一看哪。哈,屋子里边全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书!我简直就象进了阿里巴巴四十大盗藏宝的山洞一样,高兴得就差在麻袋上打滚了。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偷偷的钻进屋子里去,躲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小角落里看书。那时整个若大个仓库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任何人打扰,特别的静。虽然里边一个闲人没有,可我每天还是把没看完的书,都藏在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地方,好等第二天再拿出来接着看。后来有一天,一个管仓库的管理员老头进来打扫卫生时发现了我,当他看我是真的在看书,就从来没说过我,只是叮嘱我千万别撕书中的彩画和插图就行。当我有想看的书找不到的时候他还热情的帮我找,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那真是一个慈祥的老头儿。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我上初中。下乡插队以后我还没断了和他的联系。每当回家的时候,都上他那里借一摞书回去看,看完后托人捎回去再换新的。在那时,读书已经是我精神生活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在我下乡插队临行前的时候,我除了带走我简单的行装之外,就是把我自己喜爱的书都带到了青年点。在护秋的时光和干完农活的闲余时间,我唯一的喜好就是拿出一本书来看,因为只有在书里边我才能找到一个美妙的心灵世界。
我自己喜静,为了怕别人干扰我看书,后来自己就索性搬到了知青点对门的大队珍珠岩厂,在门口的土坯房里和一个看门的老大爷伙住,目的就是想真正的静下来好多看些书。
一个二尺见方的木箱盖就权当我的书桌,上面放了一盏我用墨水瓶做的油灯(那地方经常停电),还捡了一块崩焦了的珍珠岩坨随其形状雕了一个笔筒,上面插上我仅有的几只笔;又用一个两条腿的小板凳翻过来,放上书就成了一个很好的书架。这样,一个简陋得史无前例的书房在我的装扮下就此诞生啦。看着我自己的劳动成果,我也着实的得意了好几天。高兴之余,我还在小屋的门框上贴了一付对联:陋室虽小心胸大,书桌何窄宇宙宽。
从那以后,我只要有闲暇的时间,就在这间小小的土屋里静静的读书,直到一年以后珍珠岩厂搬迁到北山果树队,土屋被拆除方才作罢。
读书是我觉得很有情趣的事情,其实我认为最有情趣的读书还得是在最有情趣的时候。
你想,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你坐在烧热的炕头,面前放上一碗烧开的土井水,一把在烧烫的铁炉盖上烤熟的玉米花,就着昏灯读着一本《基度山伯爵》,仔细的品味和探讨书里的男主人公爱德蒙爱恨交加的内心世界。夜是那么的静,你所有的思绪都沉浸在书里,那是多么一个好的读书时光啊。
仲春的时日,当你走上山花烂漫的山坡,坐上一块平平的、被太阳暖热的山石上,看着一本浩然作的《艳阳天》,与书中主人公萧长春和焦淑红的命运历程同欢乐,共悲伤,你除了沉醉于书中引人入胜的情节同时,还享受着暖日的沐浴、春风的拂摸,这样的情景是让人多么的陶醉。
炎热的夏季,在芳草如毡、细柳垂线的溪水边,你躺在树荫下嗅着野花的芳香,看着一本刘真写的自传体小说《长长的流水》,细品着书中幽美的艺术性的语言,难道你不感到余味幽长吗。
在清凉的秋夜,凉风习习。你在河边土岗的护秋哨上,点一堆驱蚊的青蒿,随着烟雾的袅袅上升,借着点着的蓖蔴串(把熟透的蓖蔴籽用细铁丝穿成串当灯点,又亮又禁烧,一般一米长可点一个小时)的光亮,耳听着蝉叫蛙鸣,看着一本曲波的《林海雪原》,体验着惊心动魄的战斗场面、领略着少剑波和白茹爱情的朦胧,你不会不感到乐在其中吧。
当然,最有情趣和永生难忘的,还是在我看菜园时读书的快乐时光,那时的感受在《园趣》的文中已经有了细致的描述,这里就不再重复那时的内容了。
在星星屯下乡插队的四个寒暑,在那些思想彷徨的日日夜夜,是书陪伴着我送走了那些寂寞的时光,度过了那一段蹉跎岁月。当我感到悲伤的时候,是书给了我快乐;在我感到落寞时,是书给了我充实;当我感到前途迷茫时,还是书给了我前行的信心。读书能使我忘记了一切的郁闷和烦恼,使我能看到星星屯以外的广袤的大千世界。那时在我们知青的群体当中流行着一句政治名言:“身在山乡,放眼世界。”我不知别人对这句红色的经典语录如何诠释,我只知道这句话在那个时代要是放在我的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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