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穆小芒 于 2017-3-12 17:54 编辑
二、北大荒的 --吃 分到打渔队 学校的60名同学被分配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第3师二21团5营,我和十几位同学被分到12连,有十来个男生,几个女生。除了我们学校的,还有某女中的几名学生。后来听说,是按男女对等比例搭配的。由陪送的老师和兵团方面的代表在火车上一起策划的,真是替我们想得长远。 12连地处临乌苏里江边的饶河县,在黑龙江省的最东边了。农场建制时叫打渔队,以在挠力河捕渔为主。后来又兼顾农业,开垦了万亩荒地(后来我当了连里的统计,用两条腿丈量了所有的农田,并绘制了分布图。再以后的播种、锄 草、收割、挖排水沟全靠那张图作依据。十年后,我离开连队时带走了一张作纪念),是个渔农综合生产单位。 挠力河由宝清河和二道河子(地标上的名字应是“七里沁河”,当地老乡则叫其二道河子)两条河汇合而成,蜿蜒曲折地流进乌苏里江。打渔队管辖从二道河梁口到驼腰子梁口约180里的水段。挠力河盛产鲫鱼、鲤鱼、黑鱼、狗鱼、鲇鱼等;珍贵品种有细鳞、敖花、同花、鲫花、鞭花。但不起眼的鱼未必难吃,我们到连队第一顿吃的嘎牙子炖豆腐(嘎牙子当年才两分钱一斤),我至今不忘。这些鱼是不知道我们这些革命小将的到来,更不知道我们的厉害,要不早都跑了。它们的命运很像后来被禁闭在关塔那摩的人,很无辜、很悲惨! 第一顿饭:嘎牙子炖豆腐 我们乘的火车是专列,大概应解释为“专门给其他列车让路的那一列”。从北京经过三天三夜走走停停的漫长旅程,到了迎春站,又在卡车上颠簸了五六个钟头,终于来到了打渔队 -- 3师21团5营12连。 尽管早已是昏昏欲睡,但到“家”了的兴奋还是让我们跑到河边,捧着挠力河水洗了一把脸。不知是清凉的河水使我们清醒了,还是终于又踏到了实实在在的地上令我们振作,另一种感觉也油然而生--饿。 是啊,三天多没吃一顿正经饭了。火车上都是什么面包、点心、之类的,快有点上甘岭了。大家拥进食堂,哇,真香!饭早就做好了,是嘎牙子鱼炖豆腐,大馒头。 在北京从没见过,更别说吃过嘎牙子鱼了。鱼不大,头像鲇鱼,扁圆的,金黄的颜色,身子细长,头顶、腮两侧的三根硬刺是它的识别标志。通常二、三两左右,半斤以上算大家伙了。肉极细嫩,炖出的汤上面漂着一层黄黄的油,像炖了肥肥的老母鸡一样,可汤却又是清亮清亮的。喝了一口 – 那叫一个鲜!豆腐也浸透了鱼的清香。一时间,食堂里一片窸窸窣窣嘬汤的声音,没人舍得拿这汤练小舌音,还是先安抚已经忍无可忍的胃为重。 再说馒头。学校食堂从没这么大的馒头,半斤一个!特别暄,特别软。虽然我们都够饿的了,但没人能吃下一个,都是两人分一个吃的。(别忘了,那会儿还是要粮票、有定量的年代。在这里,随便吃,管饱!) 到北大荒的这第一顿饭,吃得我们“好肚油肚”。我们带着满嘴的鱼香进入了梦乡,并憧憬着明天和它再次亲密接触。 谁想到,这想法有如陆游碰上他表妹了,错!错!错! 大碴子和它的弟弟小碴子 晚饭碰到了将要陪伴我们十年之久的主食 – 大碴子。 大碴子的爹妈是老玉米粒儿,也叫老玉米豆儿。老玉米粒尖尖的部分是玉米脐,是其芽胞,整个玉米粒外面一层硬壳。从猪粪、马粪里经常可看到整粒的老玉米粒儿,足见那层硬皮的坚固程度。因为我们是知青,所以没喂我们整粒的老玉米粒,我们的饲料是大碴子。 大碴子就是将老玉米粒进行粗加工,把整粒的玉米打成五六瓣,但那层硬皮还在。为了让如此坚硬的东西能熟得快并软一点,炊事员不仅要加碱,熬的时候也长。 第一天的晚上,我们碗里就不是鱼汤了,而是黄澄澄的,一股子面碱味的大碴子粥。我用腮帮子努力嚼着那些颗粒,突然明白了一个朴素的真理,鸡嗉子里为什么有那么多小石子儿!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我们的胃和老玉米一家的感情也越来越深了,对它们家里的成员也了解得越来越多了。大碴子有个弟弟,叫小碴子,个头比大碴子小不少,关键是将那层皮去掉了,口感立刻好多了。 大、小碴子还有个妹妹,叫玉米丝。(有点跟“爱丽丝”似的)。那就温柔多了,熬粥特香。我现在还时不时的整一碗怀怀旧。 老玉米家最小一个取名玉米面儿。 玉米棒子是家庭组合,弄不清楚脱粒之后,哪粒会成老大,哪粒就“面”了。 不长或不结玉米棒子的玉米,有别名:甜杆儿。当甘蔗吃,是哄小孩和哄我们自己的。 对付大碴子的任务看交给谁了,交给牙和腮帮子,嚼得时间长了,眼框子两边都蹦蹦跳。没多久,我们的太阳穴都鼓得高高的,像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内功一样。要是吞下去,让胃单练,出口检验时,经常会有整粒的。我们这些小资产阶级的胃从下乡的第一天起就开始接受碴子一家的深刻教育。 当时也不知道这些都是“健康食品”、“绿色食品”,只凭腮帮子和胃的反馈,就对玉米一家产生了误解,真真是不应该。迟至今日才明白“面有瓜菜之色”是充分享受了“健康”、“绿色”食品的体征表现。瞅着现在吃多了“垃圾食品”年轻人红扑扑的脸,心里真替他们难过。看到人们蜂拥着去买窝窝头、贴饼子、菜团子,不免深感自责,当时要省下点儿也不至于造成今天的混乱局面。 头痛粉 有几年,北大荒赶上涝灾。小麦地是一片汪洋都不见,穗在何边?得下水捞麦子,看哪儿漂着穗头就捞起来。有人偷懒,看到麦子了,懒得弯腰,到跟前脚一使劲,踩到泥里算了(等水退了,一片片麦苗茁壮成长,非常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前面几个人捞,后面跟两人抬个担架,把可怜巴巴的几根麦子送到干地上去。康拜因也惨,得两三台拖拉机拽着,还动不动就陷到泥里。那一阵子康拜因手、拖拉机手天天和泥猴一个样儿。 就这潮乎乎的麦子,还没脱粒,就发芽的发芽,发霉的发霉,就是没发财的。有个什么说法“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得,我们种的是“水麦子”,就吃水麦子了。 用这种麦子磨出来的面,颜色发暗,怎么发酵都发不起来,弄熟了也粘乎乎的,吃起来发苦。这东西吃长了,头会发痛,于是大家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头痛粉”。现在,我写东西常常前言不搭后语的,估计是吃这个粉落下的毛病。 后来,科学了,说什么黄曲霉素会致癌!不知怎么搞的,好些事我们总是“后来”才知道。后来和后悔也不知是什么关系,弄得不清不白的。 不光有“头痛粉”,还有“汽味豆油”。 据说,粮油厂搞革新,为了多出油,选用航空汽油浸泡大豆。这都是TMD什么招儿!榨出的油,一股呛鼻子的汽油味。吃了“汽味豆油”炒的菜,你会觉得胃里在拱气泡。谁在你跟前抽烟,赶紧跑,随时引爆。
嘎牙子鱼,炖汤,汤呈奶白色,味极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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