圪 蹴 （知青纪实文学《青痕》之三十一）

张翟西滨

      “圪蹴”，是咱老陕的方言土语，亦是长安十大怪中第六怪“板凳不坐圪蹴下”。其中对“圪蹴”的解释：“两腿向前弯，屁股朝下与膝盖齐，不立不坐的姿势”，意指人蹲着。

        插队那会儿，常见社员们在房前屋后，场院地头，三五成堆，谈笑风生，圪蹴浪谝。我伫立一旁，默听乡下人闲聊，站的久了，社员总会劝我：“站着多生分，还是圪蹴下，咱大伙一块谝。”我被劝的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圪蹴，没过几分钟，蹲的不舒服，猛一站立，眼发花，头发蒙，极不适应，由不得“鹤立鸡群”。社员发话道，你们知青到咱乡下，往后就像习武之人，“蹲功”必不可少哇！

        后来，我发现，“圪蹴”不仅是一种蹲功，且早有出处。我国著名的秧歌剧《夫妻识字》中有表述：“认字就不能欠账，你乍给老老实实地圪蹴到那搭认字去。”怪不得，当年，在社员家少见板凳，多见条凳，且有人还圪蹴在条凳上咥饭。再说大伙儿扛着镢、锄、锨下地劳作，谁会带上板凳地头歇息？倘若如此，岂不应了社员那句歇后语：“长虫戴草帽——装细活人哩。”看来，人在乡下，这一“蹲功”还真得好好学，偷偷练。

        常言道，到山里砍柴，到河里脱鞋。入乡就要随俗，时间久了，我的“蹲功”见涨。村口队上若开短会，我顺墙圪蹴；下地劳动间隙，我地头圪蹴；收工到知青大灶买罢饭，门外大树下或院子里，我圪蹴着吃，别说，那阵势，简直是一道“圪蹴”文化风景线，各队男男女女知青，三五一伙，圪蹴一蛋，头晌干啥活？午晌又做啥？你一言，他一语，谝的美！如若几天未见，个别知青刚从城里返队，大家都会主动凑前，打问城里又何新情况、新鲜事？真的，大家不约而同练就的圪蹴功夫都不差。

        春寒料峭。一次，不经意间，我发现大队部门前竖着一个孤零零的碌碡，白里透青，渠纹清晰，虽久经风雨，却凸显矍铄。我不自觉圪蹴在上面晒暖阳，顿觉暖意融融，舒心惬意，引得路人冲我开心一笑。个别混熟的社员蛮“砸呱”（调侃、戏谑）：“嗬！蹲出咧高水平。”

        圪蹴，是关中农村的习俗，也是一种生活状态。更重要的使我从中学会“与人打成一片”的处事之道。凡人不可能游离人群之外，脱离现实生活，要生活，就要与人打交道；要打交道，就要融入当地的风俗习惯，圪蹴其中，交心交友，沾上土气，一团和气。

        直到今天，我就爱蹲，多半是那时养成的“毛病”。街上看人家下棋打牌，一蹲能蹲半个多小时；家中吃饭，围着茶几，有凳不坐，圪蹴着吃，常惹家人讨嫌、抱怨。我常想，在那日渐消退的方言语境里，如同我们知青从遥远的山村返城，何其渺小？如同我们早年练就的圪蹴习性，秉性难移？

        多年后，我从报端欣喜地看到一篇报道：“当年，时任河北正定县长的程宝怀回忆道，习近平同志也曾‘圪蹴着吃饭’，还总结出圪蹴吃饭的几个好处：一是边吃边聊，跟开座谈会差不多；二是可以互相监督；三是可以不搞特殊。这反映了习总书记正定任职时与干部群众的融洽关系，体现了他与普通干部群众的平等意识，活脱脱一介平民形象。”

        鄙人孤陋寡闻，凡夫俗子。如今，重温土里土气“圪蹴”一词，忍不住感叹：这绝不是一个简单、一时半会儿能说清言明的命题。

开心

“圪蹴”西北方言

张翟西滨

圪蹴是陕西关中一带的乡俗。

雾梦

    提起圪蹴，雾梦想起十岁时的的一段趣事。雾梦从北京来到西安，上三年级。同班还有两个从北京转来的女同学。班里的大多数同学都说西安话，我们刚来，同学们都叫我们“北京娃”。同学说的话，我们有的是听不懂的。记得有一次，排练跳舞，领舞的同学说“高高的宝塔山——双手朝上方，滚滚的山河水——圪蹴下”。前句，我们听懂了，而后句“圪蹴下”是什么意思呢？我们仨人相互望着，不知所措。同学就说，你们怎么不动呢？雾梦就问了句“圪蹴下”是什么意思呢？跳舞的同学们都笑了，一个同学说，圪蹴下就是蹲下，然后示范给我们看。这时候，有一个同学就说，你看北京娃就是“瓜娃”，连“圪蹴下”都不知道。我们马上回复：你才是“瓜娃”呢。同学就说，你们仨人不是听不懂陕西话吗？那怎么说我“瓜娃”呢？雾梦回答道，其实我们真不知道“瓜娃”是什么意思，只是你们说话的那种语气神态，让我们感觉，你们一定在说我们的。所以，我们就立刻用原话反击了你们。这时候老师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就笑了，同学们笑着说，北京娃就是聪明。呵呵，我们仨人也笑了。时过境迁多少年，同学相见的时候，还会说上这个小段子，乐呵乐呵~

张翟西滨

您的回忆颇有情趣！

龙行天下

忆起当年说圪蹴，
点点滴滴记心头，
不但入乡随俗显，
更有传统此中秀。（内蒙古的方言里也有“圪蹴”的说法呢。）

寒秋

圪蹴，是关中农村的习俗，也是一种生活状态。
在陕西生活过的人，基本都懂圪蹴的意思。方言，还是有意思。

张翟西滨

如今，重温土里土气“圪蹴”一词，忍不住感叹：这绝不是一个简单、一时半会儿能说清言明的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