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雾梦 于 2017-4-9 21:41 编辑
畜牧排有个山西老职工,一米八五的个子,人们叫他大个。大个的妻子是北京知青,长得很漂亮,梳一双大辫子,比大个小十二岁。人们叫她贞子。 老职工的家属们特爱议论这对夫妻,当贞子远远走过时有人会说;“瞧这身打扮,不招风才怪呢。其实贞子也没什么刻意的打扮,只因身材好,皮肤白,穿啥衣服都是鲜灵灵的。当大个扎着脑壳走过时,又有人说;"讨这麽个风骚娘们咋整是好,总不能成天掖在裤裆里,一会打一会哄,打也打不服,哄也哄不住,愁煞大个。”人们就这麽编排着,好像非要这对夫妻演出点故事来不成。
一天,卫生员叫我帮忙去趟畜牧排,原来是去大个家。走进他家里不见大个,只见贞子昏死在炕上,几个家属手忙脚乱地围着。卫生员赶快爬上炕给贞子掐人中,半响贞子缓过气来,睁眼瞧瞧我们也不说话,只是哀哀地哭。家属们陆续退走,贞子不说一个谢字。待只剩下我和卫生员时,贞子才说;"我恨死这些娘们,就是她们嚼舌头使大个心疑,开始打我关我,不许我和男人说话。他打得我伤了心,不愿他再碰我,他就更疑心更打,打得我看见他就哆嗦。我没法和他过了,可连部不许我们离婚,我怎么活啊!"贞子哭得如黄河决堤。哭了一会儿贞子撩起被子让我们看她的伤痕,只见贞子大腿内侧两片黑紫淤青,摸一摸树皮似地粗硬。我惊呆了。贞子哭着说;“他边打边叫我讨饶,叫我说不勾引野男人,和他死心塌地过。可我凭什麽讨饶,我有什么错,我勾引过谁?我不服!”她撕心裂肺地喊着;“我恨他!恨他!"
用现在的观念看大个是性变态,可那时只讲阶级友爱,革命感情,讲爱情闹离婚是资产阶级思想。贞子是时代的牺牲品,只好沿着社会轨迹演变下去。
当年我们都不谙世事,只有默默地听着。贞子又指着地下让我们瞧,又吓我们一跳,只见炕壁墙角溅着斑斑血迹,好像刚刚发生过谋杀案。炕角的一滩血污里躺着一只被拧断脖子的死猫,龇牙咧嘴地瞪着两眼,一副狰狞可怕的样子。贞子说;"他活活摔死家猫,再抓着死猫拧着脖子威胁我,我恶心他,恶心他!”
我心里好同情贞子,直到后来发生的事,我仍然同情她。
夏日一个有月亮的晚上,连队轮到放电影,我们都沉浸在难得的精神享受中,殊不知一个悲剧正在拉开序幕。
贞子在畜牧排喂马,放马的内蒙知青巴特尔每天和贞子见面,渐渐地熟悉了。贞子要学骑马,让巴特尔教她。人们看他俩常在一起,捕风捉影的闲话就像地里的牛虻一样围着他俩蝇蝇嗡嗡,终于巴特尔被牛虻狠狠地蜇了一下。
看电影时,巴特尔心里有事,就走到贞子的身边说:"大姐,趁有月亮你帮我去老乡家里把扣去的马鞍讨回来,要不明早排长又要批评我了。”
巴特尔的马啃了老乡的庄稼,马鞍子被扣去。贞子认识那家农户。这《地道战》不知看过多少遍,贞子就站起来和巴特尔走出去。
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外面的月亮很圆,柔柔的月光洒满大地,是个美丽的夏夜。贞子挺高兴,和巴特尔走着说着。巴特尔也挺高兴,这样走在月光下别有情致,不由得笑也多话也多,却气坏了后面一直盯梢的大个。当他们走上畜牧排后面的渠坝时,大个已经忍无可忍,深更半夜一男一女走在一起有说有笑,对我她哪这样笑过?他几步窜上去揪住贞子就打。巴特尔愣了愣,随即清醒过来,上前拉住大个的手说:“大哥,有话好说,不能打人。”
大个揪住贞子的发辫不放,巴特尔想把他的手掰开。大个更火,咬牙切齿地说:“奸夫淫妇,你俩合伙整我!”于是他返身打巴特尔。
贞子已经跑开,看他俩撕扯一团,又跑回去拉架。这时烧锅炉的哑巴走过来,看见大个骑在巴特尔身上打人,就哇哇地叫着从背后一把抱住大个。贞子看见有人来,心想回去也没好结果就往野地跑,巴特尔想想不对劲又拼命追去。贞子说她想自杀,巴特尔说你死了,我跳黄河也洗不清。哑巴也说不清,人们只听见大个喊捉奸,全连沸沸扬扬斥骂贞子是个坏女人。
第二天,团部开来警车,把巴特尔抓走关押起来,后来再没见巴特尔回来。巴特尔才十九岁,是跟着姐姐参加兵团军垦。据说被判刑,他们家人不服,又能怎样?一个单纯无邪的青年就这样被毁了。
贞子被叫到连部一顿训话,看大个的面子,放贞子回家,叫她好好改造。无论贞子怎样申辩她和巴特尔是清白的都无济于事,没人相信。从此贞子再不说话,也不料理自己,一副邋遢相,仿佛换了一个人,大个也不再打她。只是贞子那双充满忧郁冷漠的眼睛,使你不敢与她对视。
不久我调离八连,再没回去过,不知贞子后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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