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石钟山人 于 2017-5-8 09:27 编辑
闻着臭吃着香
转眼间，江鸣来到舒家垅插队落户十来天了，基本上适应了这个不算很陌生的环境，毕竟都是属于一个生产大队，而且他在大队宣传队扮演的土匪头子座山雕很有点名气，塆里的很多大人小孩都戏称他为“三爷”。出工干活那更是不在话下，除了技术难度大的耖田[1]和眼力要求高的锄草这两件农活，其他的差不多都是拿得起放得下，队长余家火都夸他是个行家。 不过，令江鸣最头疼的还是没菜下饭的问题。虽说舒家垅很多人都认得“三爷”，可“三爷”初来乍到不认得谁是谁，总不能你喊一声“三爷”我就端着饭碗上你家“蹭菜”吧？ 没办法，江鸣只好跟着吴金虎这位村小老师混了好几天。虽然“文革”开始后知识分子成为了批斗对象的“臭老九[2]”，但是乡下农民还是出自内心地尊重老师、医生等文化人。江鸣亲身感受到舒家垅的学生家长们对吴金虎的那份看重，似乎觉得能够接待吴老师吃饭是一份荣幸，不但尽力弄点荤腥菜肴，而且热情地夹菜劝吃。不过，对江鸣这个纯粹混吃的“跟班”角色就有点不冷不热的味道。 江鸣经历了几次尴尬难堪的遭遇后，终于下决心不当吴金虎的“跟班”。 当江鸣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吴金虎后，后者有点惊诧，问道：“那些学生家长不是都蛮客气的吗？你为么事不跟我去了？” “你是他们伢仂的老师，当然会客气。我又不是老师，再说又不蛮熟悉，坐在那里‘身子谷箩大[3]’，难为情！”江鸣苦巴着脸。 “有菜吃就行，怕么事难为情，洪慧婻和雷华爱不也是这样么？”吴金虎有点不以为然。 “我看周丹旭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吃饭，从来不到别人家里去。” “那个家伙是个冷性子，三鞭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跟塆里人冇有来往。” “他吃饭不要菜？” “不是吃咸菜就是盐水拌饭。” “盐水拌饭？”江鸣眼睛一亮。 这天轮到周丹旭煮饭，江鸣以帮他烧火为由头待在灶屋，抽空在一个空碗里放了一大把粗盐用开水搅拌，等到盐粒都化开后，看见碗底沉淀着一层薄薄的泥浆，他惊奇地叫了起来：“呀咯嘞，盐里有泥巴！” “这有么事稀奇，大惊小怪。”周丹旭一脸不屑。 “盐水拌饭好吃啵？”江鸣看向周丹旭。 “不晓得。” “听说你经常吃，味道么样？” “你自己吃一下，不就晓得了。”周丹旭爱理不理，一副“狗不吃冷屎[4]”的样子。 江鸣不作声，心里嘀咕：“我操，热脸贴到了冷屁股，倒霉！” 饭煮熟了，洪慧婻和雷华爱端着饭碗先后出了门，周丹旭进了自己的房间，吴金虎问了一句“江鸣跟我去啵？” “不去。谢谢！”江鸣应道。 吴金虎走了，江鸣用调羹把盐水洒在饭碗里，用筷子拌匀，尝了尝，觉得味道淡了，再加了一点盐水，估计咸淡差不多，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年轻人胃口好，一碗米饭很快吃光，江鸣咂吧咂吧嘴唇，“嗯，味道还不错！” 接连吃了几天盐水拌饭，江鸣觉得越来越难吃了，不过与厚着脸皮在村民家中“蹭菜”相比，他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江鸣在舒家垅吃盐水拌饭的事情传到了相隔不远的雷家垅，江忠汉得知这个消息，很是心疼，偷偷给儿子送来了一瓶臭豆腐乳。 臭豆腐乳是江忠汉亲手腌制的。从玻璃瓶外面，可以看到有十来块腐乳浸在卤水中，外表包裹着一层浅灰色的薄皮，隐隐显现出茸茸的菌丝。江鸣打开瓶盖，一股臭味顿时弥漫开来。他用筷子轻轻拨开表皮，挑出洁白酥软的腐乳放进嘴里，一股浓郁的香味充满了口腔，口水也随之流了下来。急不可耐的他夹起一整块腐乳，闭着眼睛咀嚼着，好半天才万分不舍地吞咽下去，吁出一口长气，自言自语道：“真是闻着臭吃着香，委实好吃！” 江鸣不是个喜欢吃独食的人，他端着玻璃瓶来到灶屋，对着几个站在等饭吃的知青慷慨 大方地说道：“我家老子送来了臭豆腐乳，大家尝一下哈！” 打开瓶盖，臭味飘溢，几个人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盯着玻璃瓶。 吴金虎眼疾手快，伸出两指从瓶中捏起一块腐乳放进口中，胡乱嚼了几下，含混不清地嚷道：“好香！好香！” 洪慧婻和雷华爱忙不迭地拿起筷子，抢着伸向玻璃瓶。 一脸冷漠的周丹旭拿起瓶子，不慌不忙地夹出四五块腐乳放进自己的饭碗，然后放下瓶子，端着饭碗进了房间。 吴金虎三人见状，也赶忙往饭碗里夹腐乳，转眼间玻璃瓶里只剩下一些腐乳碎块和混浊的卤水了。 欲哭无泪的江鸣端起玻璃瓶左看右看，大声叫了起来：“我的天哪，叫你们尝一下，又不是叫你们抢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碰到了一群饿牢里放出来的家伙！” 吴金虎、洪慧婻和雷华爱坐在堂屋桌子旁吃得津津有味，谁也不理睬呼天唤地的江鸣。万般无奈的他只好也坐了下来，把玻璃瓶放在面前，吃一口饭捞一下，再吃一口饭再捞一下，把瓶子里的腐乳碎块捞完了，可饭还没有吃完，只得把卤水倒在饭里拌一拌，憋屈得就只差没把眼泪流下来。 第二天，苦逼的江鸣接着吃盐水拌饭， 再过了几天，很久没有吃新鲜蔬菜的江鸣终于流鼻血了。
[1] 在稻田耕、耙之后，用耖把土块梳碎成泥，同时削高填低平整地面，操作技术难度较大。 [2] 臭老九：“文革”中对知识分子的蔑称，因当时知识分子被排在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之后而得名。 [3] 身子谷箩大：方言，指处境尴尬。难堪。 [4] 狗不吃冷屎：方言，形容性格孤僻冷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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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5 15: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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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5 17: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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