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 (参照叙事电影《黄金岁月》拍摄模式而作) 《原错》 【又名:灵之殇】 万缘空 著 ------------------------------------------------------------------- 2016年3月 父亲被批斗那段时间母亲重病在床,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临死前夕父亲正在遭遇一场巨大的命运灾难。因为父亲怕她担忧,对自己被批斗的事只字不提。我也不敢对任何人说。 小时候的初冬天气就已经很冷了,父亲从秋到冬每天都要挨到晚上10点过后才被允许回家。回家路过附近人行道上的小摊子时,偶尔会在小摊子喝上一小杯米酒解压御寒。 母亲则误解为原先滴酒不沾的父亲最近是不是因为厌嫌她病得瘦骨嶙峋,所以每天下班都不爱回家,还学会了在外面喝酒。 父亲每天很晚才回家,还一反常态地喝酒,回家后又一声不吭,这一切明显伤害了母亲的心,加重了母亲的病情。 那晚10点多父亲一身酒气回到家时,母亲正哮喘大发作并上气不接下气地呻吟着。可能是等父亲等了太久不见父亲回来,实在忍无可忍的缘故,父亲一进门,从不发脾气的母亲竟一反常态地拼尽全身力气对他喊了一句:“你这没良心的!我都快要死了!你还只顾在外面喝酒”! 原先父亲每天回家都会先到母亲床前询问她病情如何,那天因为母亲的叫喊,父亲破例没有走上前去安慰她,而是任凭母亲呼天抢地,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抽闷烟。 当时我已经被惊醒,坐在另一张床上看见他们正在互相赌气,我感到一种不祥之兆,但毫无办法。这时屋里点着一盏昏黯的小煤油灯,只见父亲一支接一支地不停抽着烟,火红的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显得格外刺眼。 过了许久,奄奄一息的母亲终于用呻吟的声音从牙缝里轻轻地断断续续挤出了今生最后一句话:“既然你不要我了,那我就先走了,我要去找我的天父了....” 等到父亲发现母亲不再有任何动静而回过神来时,发现他的妻子已经永远闭上她那双任何时候都非常漂亮的会说话的大眼睛了。 鲁迅说过:“死于敌人的枪炮并不可悲,可悲的是死于慈母或爱人误下的毒药”。1957年10月17日那个冰冷彻骨的寒夜里,九岁的我眼睁睁看着父母亲之间因天大的误会而导致了母亲在短短十几分钟之内气急猝死。对父亲母亲来说,这是一场何其惨烈的、永远没机会再做任何解释的生离死别啊! 早年丧母对我幼小心灵的摧残是终生性的。我今生今世全部堪称幸福的日子,从此永远停留在1957年以前的记忆中了。 第二天上午当母亲的遗体被放进棺材的那一刻,生性腼腆的我突然不顾一切冲上前去紧紧护着她,坚决不让任何人盖上棺材盖。那情形惹得在场所有和遗体告别的原本不哭的基督徒们全都哭开了。后来我被架到一边眼睁睁看着人们在棺材盖上狠狠打进了八根大大的木钉。我声嘶力竭,捶胸顿足。最后自然是无可奈何。 那天我被破例允许目睹了母亲下葬的全过程。九岁的我披麻戴孝独自一人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人们用绳子把母亲的棺木慢慢放进早已挖好的长方形的墓坑里,然后一铁锹一铁锹地把边上的黄土往坑里铲,直到那一抔黄土高出了地面,完成了一个坟墓的造型,并竖起了一面早已刻好了的墓碑。墓碑上面有一个十字架和母亲以及我们几个小孩的名字。因为我是“孝男”,所以名字被摆在两个姐姐前面。 1957年10月18日下午,五十年代杂乱的无人管理的滨海市郊外墓葬群秋风萧瑟,黄叶满地。坟墓横七竖八,杂乱荒凉。愁云、悲情、凄厉的哭诉声。我几个小时纹丝不动地独自一人站在秋风萧瑟的墓地上潸然泪下,没有任何人过来安慰我。因为送葬的基督徒们只送了一小段路就都走了,墓地现场除了父亲、四叔和几个工人以外,并没有其他人。但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场景的凄凉和我脆弱的心灵深处巨大的悲颤。 从埋葬完母亲那一刻之后,我每天都在担心万一母亲醒过来在棺材里出不来该怎么办?每逢雨天我都会揪心地望着天空担心雨水渗透到棺材里把母亲的衣服浸湿了。 此后至少一整年里,每个星期天不论刮风下雨我都会独自一人步行10公里到那片荒凉的墓地,呼天抢地拍打着抚摸着墓碑和坟土哭喊着要母亲醒过来。哭累了就坐在墓碑旁长时间陷进苦苦的回忆,直到天黑了实在太累太饿了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回已是万家灯火的市区。 这段童年的身心经历直到现在我快七十岁了,包括我的兄弟姐妹和后来的老婆孩子从来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是我心灵里最深的暗伤;从此对命运、社会、人生、悲剧等问题的关注和思考,任何时候都满满占据了我整个的内心世界。 当时虽然已经没有了硝烟炮火,但父亲却为了“共产主义理想”搞得妻离子散。母亲则因为爱上了这样一位“革命者”而付出了年轻美丽的生命。 整个少年时代我始终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带着母亲的身世为什么那么凄惨的疑问我苦苦寻思琢磨了一辈子,迄今依然耿耿于怀,却仍旧没有任何答案。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每日18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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