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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历史的碎片》(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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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14 09:10:58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十九章  幸福在哪里

    儿子上初中的时候,上海出了一个知青子女初中毕业可以回上海的政策,柳絮有点喜出望外,她真想立刻就把儿子送回上海去。当年凭着一腔革命热情离开上海,决心一辈子在农村干革命,那时候真不懂什么是一辈子,不懂一辈子或许就是子子孙孙几辈子。在那样一个充满激情的时代,她把自己毫无顾忌地献给了革命,这一辈子过得好与不好,她都认了,谁让自己生在了那样一个时代呢。人不能选择自己生在什么家庭,什么地方,也不能选择生在哪个时代,而人一生的命运又与出生的家庭,地域,时代紧密相关,无法改变。她对于自己一生的命运没有抱怨,没有悔恨,只有顺其自然。她真的太不愿意让这种牺牲累及子孙。 儿子在矿上的学校读书,教学质量不行,儿子的智力又一般,她很为儿子担忧,又很无奈,总觉得愧对儿子。有时候她甚至想,要是她像兰兰一样,顶着压力,不要上山下乡,就赖在上海,她和她的儿子就全然不同了,她也不会愧对儿子了。上海的新政策让她看到了未来的希望,看到了她可以无愧于儿子的希望。
    柳絮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她写信给母亲,希望马上把儿子送回上海读书。但是很久都没有收到回信。她以为是信丢了,丢信不是稀罕事。她于是又给母亲写了信,还是没有回信。她隐约觉得有了问题,是他们不想让她儿子报户口吗,这种事情在知青里是有的,她希望她的家人不是这样。哥哥评上了高级职称,单位里给他分了房,搬出去了。姐姐一家以及母亲和奶奶住了两间大房,她想她的儿子回去可以住储藏室。是不是家里人怕让她儿子住储藏室不好呢,这样想着,她又给母亲写信说,她儿子回去可以住储藏室,没问题的。
    母亲终于回信了,说家里住房困难是一方面,十几岁的男孩子离开父母到上海来,谁教育他呢?姐姐姐夫都很忙,他们自己也有孩子要管,没有多少时间帮她管孩子。
    柳絮翻来覆去地看母亲的信,她明明白白地感到那不是母亲的真心话。一定是姐姐姐夫甚至哥嫂不愿意这房子里多一个人进去。她明明白白地感到家里已经把她看作多余的人,她的事情是多余的事。他们是一家人,她想起来小时候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她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他们是一家人啊,怎么会这样呢。是二十多年的分离淡漠了亲情,还是现实的利益淡漠了亲情呢。总之,她的儿子不可能马上回上海了,只有在矿上继续读中学。
    柳絮不由得记起大姐想提前读小学的事情来,要是1965年大姐和哥哥一起考大学,现在也应该有高级职称了吧,说不定也分到房子搬出去了吧,就不会太在意她的儿子回上海吧。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大学毕业都分到外地去工作,那时候,分到外地工作的也不少,矿上就有大城市去的大学生。柳絮颠三倒四地东想想西想想,她知道想这些都没有用,但还是忍不住要去想。现实是明摆着的,她不能顺利地为儿子铺起一条回上海的路。
    后来,上海有了新政策,退休知青可以将户口随子女迁回上海。柳絮决定提前退休。她要还儿子一个上海户口的决心是坚定不移的。她写信回家,和母亲及哥哥姐姐签了一个协议。她和儿子都不住在家里,不占有家里房子所产生的利益,即便是拆迁,也不占有国家补偿他们母子俩以外的利益。家里的人没有反对,她和儿子报了户口回到上海生活。
    柳絮租了一间别人在自家私房旁边搭建的小屋,8个平米,好在后墙有一个小阁楼,阁楼下面放了个床,看起来象个上下铺。柳絮睡阁楼,儿子睡下面的床。屋里有一张桌子,一个橱,差不多已经满了。没有厕所,在床头拉了一个布帘,放了个马桶。没有厨房,在家门口搭一个篷,放一个液化气灶做饭。
    柳絮他们在乡下在矿上永远被看作是上海人,而在上海,他们似乎是要从别人早已占满的空间里无端地挤进去的外地人。他们早已经不属于上海,而偏偏又要回到上海。当初离开的时候是热热闹闹敲锣打鼓欢送他们走的,而现在是死皮赖脸地回来的。柳絮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但是她非常想住在上海,在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认同过自己是乡下人。她生在上海,长在上海,就认为自己是永远的上海人。即使走到天涯海角,即使一辈子都不能做回上海人,她都会认为自己是永远的上海人,更何况她已经回到了上海,无论是怎样的生活条件,她都要在这里永远地住下去。

    张强一直是孤身一人住在亭子间里。里弄生产组撤销合并,他随着变换工作,最终还是下岗了。只好找些临时工作挣钱过日子。一天他在街上做交通协管,看到一个人要闯红灯过马路,就伸开胳膊去阻拦。那个人调转头来看他,像是要跟他理论,但突然显出有点惊异的样子,定定地看着他问:“你是张强吧?”张强愣了一下,仔细看看,好像并不认识。于是那人笑笑说:“我是赵申啊,我们下乡在一起的!”这下张强惊异了。他仔细打量着,西装革履,显得有些老成,的确是和他在一起的赵申。赵申说,他回上海后顶替了父亲的工作。张强很有些自惭形秽,不太愿意多说什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自己还是单身。赵申则滔滔不绝,眉飞色舞。“你有个女儿吧?现在怎么样啊?”赵申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问道。张强黯然说:“好久没联系了。”“奥,现在有知青子女回上海的政策,好多知青的小孩都回来了。”“我现在没有好工作,女儿办回来又怎么样呢。”“那不一样,孩子到了上海,总比在乡下好啊。过些日子,我们要组织大家回乡下去,我想办法把你女儿带回来。”张强没搭腔,不知道该怎样说。赵申认为他当然是愿意的,跟他要了家里的地址,摆摆手说:“那再见吧,有了结果我跟你联系。”说完就消失在下班的人流中。
    赵申的出现使张强的心有些不平静。当年大家一起下乡,现在人家看起来过得很滋润,自己够惨的。这些年他经历了很多,也看淡了很多,但是仍然不免有些沮丧。至于说要去帮他找女儿的事情,他没有当回事,觉得不过说说而已。他知道有知青子女回上海的政策,也想过联系女儿,把她办回来。可是这些年都没有管过孩子,现在孩子成年了,他凭什么把孩子从妻子身边带走呢。他又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怎样,她们怎样想。而且原先告诉她们自己结婚了,一但女儿来了,怎样圆这个谎呢。自己只住了个亭子间,又没有钱,女儿真要是来了怎么弄呢。
    过了几个月,张强正在家里帮母亲做饭,听到外面有人喊他。他跑出来就见赵申领着一个女孩子站在家门口,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脸涨得通红。赵申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看,我把你的漂亮女儿带回来了!”他尴尬地让他们上亭子间坐。赵申得意洋洋地讲帮他找女儿的经过,张强却并没有在听。他有一点怪赵申多事,还有一点见到女儿的喜悦,眼前漂亮成熟的女儿,又让他恍如隔世,心里乱糟糟的,没有头绪。赵申说到尽了兴,最后嘱咐张强说:“你抓紧办户口,办好了告诉我,我给你女儿找工作。”然后给张强留下联系方法,就告辞了。
    张强面对着似乎是平白无故从天而降的女儿,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没有结婚,是一个人。”女儿看上去并不关心这个问题,说:“我知道,赵叔叔告诉我们了。”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她和母亲,继父还有弟弟的合影,递给张强说:“这是妈妈叫我带给你的。”张强有些急切地从女儿手里接过照片,看到十几年没见面的前妻,心里一阵酸楚,差点流出眼泪来。拿着照片的手有些发抖,嘴里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老了,老了,老很多了。”
    张强的母亲做好了饭,大家坐下来边吃边聊。女儿说,妈妈嫁了一个农民,日子过得比较辛苦。知道他没有结婚,就很愿意她到上海来,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
    女儿报了户口,找了工作,和张强住在亭子间。张强把衣橱放在屋子中间,不足10平米的地方就隔成了里外两个空间。他觉得有女儿陪伴真好,生命中有了活力,心里也踏实,再不像以前空落落的,小小的亭子间多了家的温情。想到多亏了有赵申帮忙,就买了礼物去感谢。赵申说什么也不收礼,说大家都是一起吃苦的,能帮点忙很高兴,以后有事还可以找他,不用客气。张强想到原先还怪人家多事,真过意不去,幸亏没有说出来。
    张强总想弥补十几年来欠下的亲情。他带女儿去买衣服,买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还花两千多块钱给她买了纯金项链。但是女儿跟他总是陌生,总是没话说,总是不亲热,而且总像是没把这个家当作自己的家,更像是个外人。张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却实实在在地感觉着,挥之不去,他渐渐地有了新的烦恼。他不知道为什么看不惯女儿的晚睡晚起,随意花钱,不做家务。在他看来农村长大的孩子应该早睡早起,勤劳节俭。一开始他对女儿比较客气,还忍着,时间长了,难免说几句。后来女儿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常常下了班出去玩,很晚才回家。张强又多了一份担忧,怕女儿学坏。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一天女儿对张强说,她不想呆在上海了,没意思,要回乡下去。张强很吃惊,他虽然看出来女儿不快乐,正如他也有说不出的烦恼一样,但是总不至于有回乡下去的念头啊。对于女儿来说,上海再怎么不好,总比乡下强吧。对于他来说,有女儿在,就有个温馨的家,他不能想像再一次失去女儿的日子。再说女儿这样回去,前妻怎么想。
    女儿跟他说了好几次,他都没有答应。终于有一天,女儿说她辞职了,而且已经写信告诉母亲,她很快就回去。张强愤怒,伤心,无奈,真想对女儿发火,但是他忍住了。他知道女儿真的不喜欢这个家,这个与她原先生活完全不同的家。她属于那个从小习惯了的地方,正如他属于上海。女儿是铁了心要回去,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张强带女儿去买了2件首饰,给了她2千块钱。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觉着心里好受些。他送女儿上了火车。在站台上看着女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他知道女儿再也不会到上海来,正如他不再愿意到农村去。他以后想见女儿一面都不容易。十几年前,他决定欺骗妻子说自己已经结婚的时候,没有这样绝望。那时候还年轻,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到后来一直不能摆脱无可奈何的状态,渐渐麻木了,很少想妻子女儿的事情,只知道她们越来越遥远,他只能为自己的生存努力,其他事情都懒得想。但是女儿的出现,突然将他死水一般的生活搅起了波澜。多了一点麻烦,多了一点温暖,多了一点天伦之乐,多了一点憧憬。他甚至想到女儿有一天会嫁人,他会当外公,那是怎样的幸福啊,他还能奢望什么呢。然而一切都结束了,他的生活将回归平静,不会再有转机,不会再有幸福。
    火车缓缓开动了,女儿在座位上跟他挥了挥手,他立刻就看不见女儿了,只有火车慢慢远去。他想哭,没有哭出来,在站台上呆呆地站了一阵子,然后像丢了魂似的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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