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筱怡 于 2018-5-19 17:43 编辑
“放牛翁”老李头 晓雯
前些日子，去原来插队的地区考察项目，看望了当年下乡的房东女儿春红，聊起了一些往事。 “你们村里的小李子现在情况怎么样？”我问。 “挺吃香的，现在县里当干部呢，还不是借了老李头的光！”她说。 老李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浮现在我的眼前。 1969年，我和哥哥下乡到浙南山区。记得有一回，春红带我到邻村走亲串门。在村口遇见一位放牛翁，独自一人牵着头大水牛，慢悠悠地爬上山坡去放牧。 看上去那人约有五十来岁，紫红色的脸膛，额角上暴露出一条细细的弯曲的青筋，眼角边堆出几道水波似的细纹，黑头发里，夹杂着不少根雪亮的白发，宽阔的额头下，浓重的粗眉微微上挑，向眉心紧皱；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厚实的嘴唇。高大的身材，穿一套深蓝色卡其布中山装，深藏不露、气度不凡，一副南下干部的模样。 这时，有几个村民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的，好像在议论着什么。 春红在我耳边，轻轻地告诉我：“听说他原来还是个大干部呢！在‘文革’中受冲击，被下放到这里来的，村里人都叫他老李头。” 触景生情，我想起了爸妈这时也被关进了“牛棚”，不由心里一阵酸楚，对老李头产生了莫名的同情感。 …… 一年后，春红嫁到了那个村。我有空就去看看她，常听村子里的乡亲们谈论老李头的一些情况。 老李头无论是酷暑严寒，还是风雨霜雪的天气，他都要外出放牛，就是身体不适，也要天天出勤。 老李头过去高高在上，从未干过放牛的活，又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当地哪里有草，哪里草多，被赶鸭子上架。每天早出晚归，到处寻找草源，竭尽心力，可牛总是吃不饱，越喂越瘦。这可急坏了他。 有一天，老李头在山上放牛，遇上了当地的一个牧童也在那里放牛。 一头十分驯良的水牛，背宽宽的，长着一对漂亮的犄角，犹如张挂着满弦的两把弓，威武极了。 牧童安然地平卧在牛的宽背上，就像睡在摇篮里一样平稳，缓缓地朝他走来。 走近后，老李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牧童，也就十三四岁，个子矮小，但长得挺结实。风吹雨淋太阳嗮就的皮肤，黝黑光亮。头发如同烟熏过似的有点枯黄，没有光泽，有一綹挂在额前。浓黑的眉毛下，深陷的酒窝里忽闪着一对乌亮、活波的眼睛，显得很伶俐。而那片厚厚的嘴唇，却又使人觉得这是个憨厚善良的孩子。 “你是哪个村的？”老李头迎上去笑着问。 “我也是本村的啊！大伙都叫我小李子！”牧童脱口而出。 “小李子，咋那么巧，我也姓李，咱俩可是本家噢。” “老爷子，你也姓李啊！” “咱爷俩还挺有缘分的，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放牛啊？” “行！你每天就到这里来找我吧！” “那我就拜你为师嘞！”老李头如遇救星，心里格外高兴。” 打那以后，老李头每天都到山上找小李子一起放牛，时间长了两人感情越来越深，成了忘年之交。 平时，小李子对老李头关心备至，总是让他在山坡上歇着，自己牵着牛去寻找草源放牧。如遇刮风下雨天或老李头身体不舒服时，就让他待在家里，自个去放牛，并替他代放牛。 有一次，老李头上山放牛，下坡时不慎崴了脚，脚背红肿得像个馒头，走不了路了。小李子就让他在家歇着，一连十多天，都牵上老李头的牛一起上山去吃草，直到好了为止。 一有空，小李子就往老李头住处跑，帮他挑水把水缸灌满，还经常在山上砍些柴给他送去。老李头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李子也会去照料他，亲如一家人。 有一年夏天，老李头患上了疟疾病。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白天到没啥，可一到晚上就感到特别冷，大热天盖上被子，还冷得直打哆嗦，像是睡在冰库里似的，一连几天也不见好。小李子家人说这是打摆子，乡下治不了。小李子就跑到了好几里外的公社卫生院，请来了医生给他看病，经服药和打针治疗，休息了一周多才病愈。 这段时间，小李子除了白天要到老李头家牵牛上山放牧，晚上还要到老李头家照顾他，并从自己家里带些饭菜给他送去，又是挑水，又是劈柴，又是烧火热水的，忙得不可开交。
那年头，老李头属于“劳改”对象，村里人有的欺负他，有的冷落他，也有的躲避他，只有小李子对他这位“走资派”不离不舍的。身处困境的老李头，真是感恩不尽。 那几年上山放牛，老李头不是在山坡歇息，就是看看书，挺休闲自在的。就这样，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八路，在小李子的帮助下，总算度过了落难时那段最艰苦的日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李头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呆了好几年，才从“牛棚”里解放出来，重获新生。 没多久，老李头的这位患难知己小李子，也被送去上大学。当年山沟沟里的放牛娃成为了工农兵大学生。 后来，我去了省城。在大学读书期间，有一次，高教厅组织高校部分学生干部到省里听报告，在主席台上，我见到了当年在插队地山村放牛的那位老李头，才知道他是我插队地区的原地委领导，文革后又担任了省人大等机构的领导职务。
| 
发表于 2018-5-19 17:08:08
收藏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