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和风微醺,满坡青草离离。杂色的野花,像点点星辰散洒其间,弥漫出阵阵郁馥的芬芳。
走在寂寥的山道上,我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顾盼着四周的春色。忽然,听见前面有响动,我回过头来,看见祝姐从前面款款走来。
祝姐是我们公社的老知青。跟她一起下乡的那批知青中,如今只剩下老候、张谷等几个人。他们的知龄都在七八年以上,由于各种原因,至今还留在农村劳动。
张谷与我是同一大队,他在七队。
我刚到生产队时,从农民赞誉的言谈中,知道了张谷这人。说他表现很好,天天跟社员一起出工劳动,从不偷懒,而且春节期间都不回家,留在生产队与社员一起过年。
农民无比遗憾地说,大队多次推荐他招工招生,因为是出身伪军官家庭,政审通不过。同来的知青全走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人还在队里务农。
一次我和一队知青军军与大队万支书一道,途经七队。路旁正在劳作的人群中,一个高大块头,魁梧壮实的人迎上前来。他满脸堆笑,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支递给万支书。
这时我才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本大队老知青张谷。看着他卑微的模样,我心中怀有一种深深的怜悯和同情。这些年来,家庭成分这座大山,已经压得他有些佝偻不堪。
张谷岁数跟我们这些插队新知青相比,大了七八岁。也许是年龄差距,或许出身的缘故,张谷几乎不与我们本大队知青来往,甚至不参加公社的知青会。他天马行空,独来独往,很是孤僻自闭。
祝姐是张谷的女朋友,她的性格与张谷迥异。祝姐开朗活泼,喜欢跟知青们相处,会唱爱跳,还是公社知青文艺宣传队成员。祝姐跟大伙的人缘关系非常好。
一天我从七队路过,祝姐正在张谷住房前晾晒衣服。祝姐招呼我进屋坐一会。我有些踌躇,万一张谷在家,彼此面对,难免会有尴尬。
祝姐看出我的心思,说张谷出工了。
我们生产队比邻七队,我经常从七队经过。张谷的住房,还是头次进入,让我眼前一亮,耳目一新。哇,窗明几净,屋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干干净净,地面一尘不染,哪像我那个阴暗肮脏的狗窝似的住房。望着温馨舒适的屋内,我羡慕地感叹,老天爷还是眷顾张谷的,让他好有艳福。
祝姐的家庭也不好。她父母是大学老师,被划为反动学术权威。她哥哥是大学生,参军后,部队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因为受家庭牵连,后来被迫转业到工厂当了一名工人。
祝姐跟张谷,属于当年同一批下乡插队的知青,彼此岁数相仿,家庭背景也相似,俩人走到一起,也算是命运撮合的一对,至少可以同病相怜,相互依靠,相互温暖吧。
姗姗来迟的幸运之神,终于光顾了张谷。不久前,张谷的一个亲戚“解放”了,复出后,重新掌权,将这个下了八年乡的老知青侄儿招回城。
大家为祝姐高兴之余,又一个传闻,在知青中暗地流传开来,说张谷调回城后,与祝姐彻底分手了。
祝姐行至我面前,莞尔一笑,问我去哪里。我一边回答着,一边仔细地留意祝姐的神情,想从中找到事情真相。
祝姐眉目含笑,依旧落落大方,看不见一丝悲伤和愁怨。
告别祝姐后,我边走边想,祝姐是个好人,上天一定会保佑好人,但愿这样一些流言蜚语,都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的吧。
我情不自禁回转头去,山道上已经不见了祝姐的身影。只有沟口满树娇艳的桃花,迎着春风,寂寞而顽强地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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