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卜桂仁 于 2020-10-1 07:08 编辑
商海冲浪节选（六）
京金花苑
京金花苑坐落于本市南环以内的一条主干道——淮河路中段，纵深沿着治理后的金水河上游逶迤排列。毗邻花圃草坪，常伴莺歌燕舞。倚河面路，是一个繁华和幽静兼得的好去处。 这里的房子，是属于房地产开发商修建的商品房生活小区，业主的成分很复杂。有单位购置卖给个人的，也有业主直接购买的，还有一些占地户搬迁安置的，但是有一个共同点，能住在这里的人经济条件往往都比较殷实。许多人买而不住，又转租给别人，所以，这里藏龙卧虎，什么人都有。听说本地一桩惊动极大的抢劫银行案，案犯之一就曾住在本院11号楼。 来到公司上班，对我来说，以后这就是单位所在了。 京金花苑环境幽雅，公司租用的三居室的套房和便利的生活条件，使我在最初一段时间里，能有一个从容的空间整理一下自己零乱的思绪。有时晚了，就在公司自己做饭吃。几个简单的炒菜，一瓶廉价的二锅头，对我们来说，就是一顿很不错的会餐。 筱山（以后是老板了）的几个同学，也经常到公司来，喝茶，聊天，有时也打打牌，这里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休闲聚会场所。老板当初把公司地址选在这里，也有离这几位同学近一些的考虑。 和老板不一样的是，他们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不菲的收入。有的在电视台，有的在政府机关，有的在设计院。凭着他们的能力和资历，在事业上仕途上都有了一定的发展。说起来他们是一些高素质的人，但是他们的人生毕竟没有经历那么多的坎坷和挫折。他们不需要为自己的生计发愁，也缺乏对底层弱势民众的认同意识。 优越的生存条件，养成他们习尚清谈而不务实际的浮华作风。他们谈黑厚学，也谈生意经，纵论时政得失，感慨官场沉浮。他们喜欢不着边际地高谈阔论而缺乏脚踏实地的生活体验，所以他们的话叫我们这些人听起来，有时就象架在空中的楼阁一样，天真而有些可笑。 和他们在一起，老板的心情显得很复杂。既有着意气相投的兴奋也表现出明珠暗投的失落。本来，大家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他们所面对的机遇，对老板来说，也同样存在过，可是，他的运气不好，选错了单位，失之厘毫，差之千里，怎么不令他感慨万端呢？ 来的次数多了，大家熟悉了。有时也掺和在一起说几句。但是，我们和他们的境遇更不一样，我们是一群在生存线上挣扎，过着今天不好预测明天的人。我们只有奋斗，唯奋斗才能争取明天。我们不喜欢清谈，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心情，我们只是惯性地向前走着…… 京金花园环境是舒适的，闲暇的时候，可以沿着院外的金水河畔林荫草地散步，轻柔的河风摆动着多情的柳丝，拂去征人劳累郁积的风尘，让疲惫紧瘁的心境在这绿茵的世界里得到暂时的放松。坐在沿河栏杆边的青石凳上，看着两侧行人悠然，聆听枝头莺语婉转。鸟去鸟来，人歌人哭，感受着大自然博大复杂的情怀。 梁园虽美，终非久居之地。京金花苑高昂的房租和物业管理费用，无形中增加了公司日常的支出。我们毕竟是出来创业的，各种非经营性开支理应压缩到最小限度。老板决定放弃这个安乐窝，另找新的场所。 终于我们在陇海路边寻到一处新的民居，面临大路，地域很好。房子稍微小一点，设施也很简陋。但是每月的租金比原来减少一半还多。议定后，我们迅速地办理了有关结算手续，找了一辆搬家公司的汽车，离开了盘桓将近一年的京金花苑。 走以前，老板环顾四周，喟然太息：啊，京金花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你那幽静的怀抱？ 再见了，美丽的京金花苑。不知哪年哪月，我能有幸在你的绿荫庇护下经营一片小小的自我，我能镇日无忧无虑地徜佯在你那犹如诗画的小河旁，面对着令人痴醉的绿茵清波，在物欲的喧闹中寻求一片心灵的安谧。
高 工
“啊，你来了！”我进了门，一位头发灰白，慈眉善目的老者迎了上来，一边打招呼，一边热情地伸出手来，和我握手。他就是老板在这儿唯一的伙计，高工。高工不姓高，他是一位高级工程师，所以人们尊称他高工。以前他常和老板一起去我们单位，所以彼此很熟悉。“甄处长，”他还是按以前的习惯称呼我。我赶紧向他说明我已经不是什么处长了，我下了岗，没有工作，已经和老板说好，在这儿干一段时间。 “啊，欢迎欢迎！”他马上站起来重新和我握手，显然他原不知道我要来。 “我看了你写的文章，写得好！”昨天，老板说要我写一篇介绍公司情况的简单文字，以便用信寄出去，宣传一下公司形象。我反正没事，当晚就写了出来，这是我来公司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写得不好，你多指点。”我客气地说，“我对公司的业务不熟悉，以后还请多关照！”“那没有问题，很快就知道了。”高工概然允诺。 高工年高德劭，老板每以师事之，我对他更是尊敬有加。高工经常无端地称赞我的能力和才学，开始我还客气几句，后来他说得多了，也就随便他说了。 “甄工（这是人们改了口以后对我的尊称），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其实你不应该来这里。”在一段恭维话后，高工总要带上几句。我不禁有些惶惑：是我在这里屈才了，还是这里根本就不需要我？我一个五十开外，闲散谋生的人，补贴家用，苟图衣食而已，哪里还说得上什么才不才的呢？那么高工实际上不欢迎我来？我无法回答自己。先混着吧，我郁闷地想，反正我知道他又不是老板。 老板对我很倚重，每有什么事情，总要叫上我一起去，老板也是初次下海，心里不太踏实，拉上我，也是报团取暖，相互壮胆的意思。一些琐务，老板就放手交给我独自去办。由于多年工作养成的事事留心的习惯，我觉得自己很快地适应了公司环境，开始进入了角色。 偌大的三居室套间，里面一间做了老板的办公室，外间客厅里不太规则地摆放着几件简单的桌椅家具，有的屋子暂时还空着。现在只有老板和我以及高工三个人在这里上班，所以环境显得十分空旷。公司尚处在准备阶段，许多必须的手续还在办理过程当中，老板对我的安排是，和他一起，尽快完善这些手续。 高工每天准时来去，他的工作是接待来访的客户，把他和老板的名片散发给人家，以便今后联系。但是来访的客户毕竟很少，老板吩咐我把前些天写的业务介绍印刷几百份，用信封装了寄给一些有关单位。 我在单位的时候，长期做管理，结识了一些政府和垄断行业的专管人员，星移斗转，听说他们中间有些人调了肥缺，有些人还做了官。为了打开业务局面，我向老板建议，分别走访一次这些老关系户，看能不能从中寻找出对我们有用的信息资源，或者拉些生意。老板很欣赏我的积极性，于是我们骑着他那辆旧摩托车，顶着炎炎烈日，接连跑了几天。虽然没有拿到手什么项目，毕竟宣传了公司的存在，开展了一些富有建设性的交流。 时间久了，我发现高工经常无所事事，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是个老大学生，可是从来没有在技术岗位上干过。早年在学校里学过的一些专业知识，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早已断档。以致他不可能在技术上发挥作用。 听老板说，他的整个工作经历，多是在机关杂务中度过的，他也没有协调现场施工的经验和能力。我们出现场的时候，高工插不上手，也插不上嘴，他多是站在一边，和别人聊着毫不相干甚至是多余的话题。 “甄工，巫山云雨有什么讲头？”高工有时会出其不意的发问，最初我还以为他在考我。于是我给他讲解了古老三峡的优美传说，引经据典，讲解极其耐心，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卖弄之嫌。“老甄，你讲得不错！”高工满意地说。 “甄工，高唐之梦是什么意？”于是我又尽自己所知，给他讲了宋玉的《神女赋》，襄王与瑶姬的故事。高工认真地听完后称赞说：“老甄学问不错！”一天，高工又突发奇想，问道：“甄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话怎么讲法？”高工的猎奇欲望好像没有边涯。“整个意思好象表示见过大世面，认知很专一，不肯随随便便。可能用以比喻青年男女对专一爱情的执着追求吧，”因为自己也说不清楚出处，我支吾着说。 高工经常在一些近乎可笑的思维中打发着他的时日。老板开始对高工有所抱怨了。老板说，高工这个职称，完全是靠年头熬的，他根本不懂技术。 我来后，高工似乎成了多余的人，老板对他也不象当初那样客气，我忽然悟出了高工开始对我说那番话的寓意。 高工的家庭生活也很尴尬，高工的太太是一位很有些艺术追求的妇女。听老板说，她的仕女画画得非常好，前一段在外面跟着别人搞绘画，可能老头感觉到有些冷落。太太比他小十几岁，伉俪琴瑟不太和谐。高工的儿子快三十岁了，至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一家人经常为些琐事磕磕碰碰。老板常说：高工在家里很孤独。老板叫高工到这里来，更多是出于对他的同情。 有一段时间，高工的太太在公司附近开了一个茶馆，本想搞些高雅的经营。按照我们这个城市目前的消费水平，为生计奔波的贫困人群肯定没有出来坐茶馆的条件和雅兴。有钱有势的人醉心的是大酒店、桑那浴、歌舞厅，谁也不愿意到这清心寡欲的地方来干坐。所以，这间小小的茶馆很快就关门了。面对那紧闭的门锁和房屋转让的招贴，实际上，她的营业时间还不及装修时间长。 看着高工满头的银丝和满脸的皱纹，那呆滞的目光里蕴含的，一半是无奈，一半是麻木。 终于有一段时间，高工身体有些不适，老板给了他一些钱，叫他回家看病，不要再上班了。后来高工还是经常来公司来走走，有时还跟到工地去，即使工地很远，他也骑着自行车跑过去。当然，他什么事也不能干，还是象以前一样，站在一边和别人聊天。我看得出来，高工是想回公司上班，可是老板始终没有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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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30 07: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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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30 07:54: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