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卜桂仁 于 2020-10-1 07:02 编辑
商海冲浪节选（十一）
老 L
我和老L认识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我刚刚踏进企业管理层面的时候。老L是一家带有政府功能的垄断行业中社会接触面极宽的业务主管。他手里掌管着全市有关定额指标的分配和专业无息贷款的发放。在计划经济年代，定额指标对于企业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无息贷款又是不吃白不吃的馅饼，而每个季度的检查、评比、奖罚，则是管理工作中不可或缺的内容。那时的老L，在企业界也算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 当然，在那个时期，定额编制伸缩性极大，主管们手中那只笔，往往决定着企业生存环境的宽松与拮据。跑指标、报项目、要贷款、应付检查评比、申请减免罚款，是我们企业中专管人员的主要业务。 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老L。开会时候见个面，检查时候吃个饭，逢年过节有个不大的表示，一生二熟，时间久了，大家就狗皮袜子没翻正了。他经常领着我们这些企业专管，参加行业组织的各类检查验收，我们也乐得跟着他混吃混喝，放松几天。在我们圈子里，老L的做派看去更象一个江湖上的老大，一台无坚不摧的推土机。 老L中等偏矮的个头，白晰的皮肤有些过早的松弛，在脸上形成一道道的摺子。一口慢腔慢调的地方官话，给人一种老道、世故和玩世不恭的感觉。 在行业中，老L属于那种刁蛮的人。工作交往上，喜欢出个难题，撒个刁，一些单位的领导极怕和他打交道。可是和“弟兄们”在一起，他又极好说话，几句话说顺了，什么事都能商量。 听人讲过，老L在单位也属于那种长期吃不开的人。他的一个哥哥在海峡对岸担任重要军职，据说是本地区在那边官价最高的人，所以他在政治上没有少受乃兄的牵连。很多和他同期参加工作的人都当了局长处长，而他只能做些一般性的管理工作。 开放初期，弟兄俩恢复了联系，他去了趟那边，那边也不时回乡祭祖省亲。他终于时来运转了，内控人员变成了统战对象。那边的关系，多年来一直是他的累赘，如今成了他的资本。一些过去对他指手画脚的同事现在却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样的造化。 他穿上了大花短袖衬衫，骑上了豪华的本田大摩托，一副考究的变色眼镜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松弛下垂的眼睑，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绿宝石戒指，这副派头，那时候是不多见的，不用说也是得益于那边。更出奇的是出于同样机遇，他居然在某级统战机关被安排了一个领导职务。 前些年，他从单位退休了，多年垄断行业管理的工作经历，广泛的社会交游使他成了一个闲不住的人。听他说，最初几年，帮别人做了些生意，现在那几个人都发了。他除了忙于官面上的应酬，就是在朋友们之间来回跑跑关系，给人家帮个忙。 我们老板对他的生活却另有说法。老L思想新潮，生活前卫，虽说年过花甲，还在外面寻了个相好。长期往来，一身兼顾两家，不时地还要贴补人家一些用度，实际上，他是很缺钱的。 老L到我们公司来了，那次他坐的是一辆白色的桑塔那。和他一起来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小娘子。这年头，一些经商的人们带着年轻的女子在外边跑是一种时尚。 老L是为向小娘子介绍我们而来的。小娘子开了一家灯具电器行，老L希望我们能够光顾她的生意。小娘子坐在老L身边，略低着头，不管老L说什么，只是抿嘴笑笑，并不多话，也许这正是伊的可人之处。 因为是借别人的车，老L不能久坐，很快就站起来告辞了，小娘子为他开着汽车，一溜烟地出了院子。 “看看，看看，怎么样？”回到屋里，老板开始大发议论。“这就是老L的相好！”“……？”我们有些愕然，三十出头的小娘子虽说不上如花似玉，却也正是青春年华，傍着这六十开外的老头，她图的什么？“图什么？”老板看来还颇知根底，“早年他们全靠着他一手扶植起来，不做点奉献能行？”“那她先生呢？能没有意见？”我自己也觉得这话好象问的有些多余。“她先生只知道钱，有了钱再去找别的女人。现在，想得开的男人多啦！” 唉！男人，我心里不禁有些堵噎，这也算个男人？同时我也有些奇怪，这老L究竟有多大能量？ 老L再次来我们公司的时候，是一个人骑着摩托车来的，多少年过去了，还是那辆大本田。这车在乍暖还寒的开放初期，曾经吸引了众多羡慕的眼光，而在今天擦肩摩踵的豪华车流中，它已经显得很寒碜了。 因为老板前次和他谈过合作意向，老L这次来，是专为和我们商谈一起干的问题。老板委任他做公司的副总经理，他欣然接受，听说老L担任着很多家公司的副总经理，都只是挂个名而已。而我们却真希望老L能实实在在地在公司做些业务。老板吩咐给他印一盒名片，于是在他众多的头衔中，又加上了一顶“XX公司副总经理”的桂冠。 在统战机构内部，老L不过是个挂名儿的荣誉职务，没有实际工作，也不领取薪水，只是有些官面儿上的会议，出来应个景儿。 有一次，老L即兴带我们去参观了政府给他安排办公室。坐落在市区南隅的一处新址，宽阔的楼前停车广场把两座突兀而起的七层大楼衬托得格外雄伟壮丽，环侍附近，还有不少的楼院，那是下属各局委的办公场所。现今的官衙门，排场都大，连街道办事处都盖起了办公大楼，配上了奥迪轿车，一所某级机关，就更不用说了。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能挣会花的一代，真令当初那些风餐雨宿的创业者们，自愧弗如啊。 老L的房间，设在这办公大楼的四层，凭窗俯瞰，宽阔的大路，繁华的市区，车水马龙，芸芸众生。一套宽敞的两居室。不管从什么角度看去，这里更象是一处豪华阔绰的宾馆。 外间是老L的官座，宽大的板式工作台后面，一张高靠背的皮转椅居中放定。沙发、茶几、饮水机一应俱全。屋子的一角，电脑桌上安放一台崭新的联想多媒体的计算机。“要打东西到这儿来，”屋子的主人说，“这电脑在我这儿也没啥别的用处，就是闲下来打打双升，玩玩罢了。” 套间是卧室，铺陈考究的席梦思小床，幽雅的卧室环境，看来当今的领导们很懂得生活的真缔。在这舒适条件下，确实可以更好地构划与时俱进的时代蓝图，从而更充分地体现出三个代表的重要思想。 与之相连的，还有宽敞明亮的卫生间，这卫生间面积很大，除了坐便、面盆外，还放置了一座大浴缸，二十四小时都有热水供应。我有些奇怪，这些实行八小时工作制的人们，难道上班时间还要泡一泡澡，仰或是给他们提供一个可以不回家的外宿条件？ “怎么样？”主人面有得色地问。“不错！不错！”我们胡乱应付着。心里却想：这才是一个区级机构编外副职的办公室，如果再大一些的官儿，还说不定要奢侈到何种程度呢！当权者如此地糜费民脂，暴殄天物，下层的老百姓怎能不穷困呢？ 老L加盟了我们的公司，大家开始在一起工作。老L的强项，是跑外面的关系。但是话好说，具体的业务，也是很不容易开展的，老L这台推土机能推开的局面，显然无法满足工程的进展。每当这时候，老L总是非常遗憾地说，这两年老人都退得差不多了，新人多不认识，你们要是前两年找我，就好办多了。 老L有个特点，上上下下都跑得动。有些地方本来是很难介入的，老L跑去，因为老上级老熟人的关系，他一诈乎，人家总得给个面子，不管事情能不能办成。 老L认识的人确实很多，但是不久我们就发现，老L的关系其实不是万能的。老L在位的时候，是一个把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光棍，做事刁蛮刻薄，许多人实际上不愿意和他交往而又不得不和他打交道。现在他离开了，人们对他多半敬而远之，有些事情他老先生一掺乎，人家反倒退避三舍，特别是在他原来工作系统内。 老L外面的事情很多，还要参加一些社会活动，一般不能到公司上班，只是我们有事的时候叫他。老板和我谈起老L的报酬问题。因为公司初创，经济实力十分薄弱，所以只能对他有一些象征性的补贴，两三个月支付一次，每次来，老板拿钱给他，他也从不嫌少，只是以后他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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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1 06:4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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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1 08: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