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三天后,灵子跟王同香、季家梅三个人,由季忠林带领,到岸堤参加县里的选拔。季忠林要用小车推灵子,灵子怎么也不肯,说脚好得差不多了,也就六七里地,自己能走。 季忠林没有为了季家庄子宣传队,舍不得让灵子参加县里挑选,相反还让王同香和季家梅也去。王建河支持他的想法,要是让县里选上一两个,还不是季家庄子的荣耀?他大队书记和团支书的脸上不都有光? 选拔地点在岸堤中学,参选的识字班先到一口教室报名,在一张表上填写姓名、年龄、大队、家庭成份、文艺特长等项目。教室内外都是各大队来的识字班,一个个俊俏水灵,打扮得如花似玉,新衣裳花头巾五彩缤纷。梅子和香子也不逊色,只有灵子穿着日常的碎花棉袄,两根短辫子用皮筋扎着,头上别两根黑夹子,没有蒙头巾,没有蝴蝶结,连红头绳和花夹子都没用。 报名填表后,识字班们到另一口教室门外等候面试。她们被一拨一拨的喊着名字叫进教室,出来时有的感觉良好,笑逐颜开;有的自知无望,垂头丧气。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灵子她们三人被叫进面试教室。 面试老师有三个,一男二女,看样子都是县里的。老师先挨个问她们姓名,审视后在面试表上做记号,然后让每人唱一首歌曲或样板戏。香子唱“老俩口学毛选”,梅子唱“我的家乡沂蒙山”,灵子唱《红灯记》中“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唱完后是自主表演。三人一起演宣传队的一个女声表演唱,刚表演不到一分钟,灵子右腿突然一弯,随即跌坐到地上。梅子和香子慌了,忙停下来询问,灵子说:“脚脖子疼。” 一个面试女老师绕过桌子,来到跟前问怎么了。梅子替灵子回答说:“她前些日子崴了脚,刚好没几天,像是又崴了。” 梅子和香子把灵子扶起来,坐到墙边一条长凳上。灵子对老师说:“真对不起,让她俩继续表演吧。” 梅子和香子重新开始,发挥都还不错。老师示意她们可以出去了,梅子和香子一边一个,搀着灵子走出教室。 守在门外的季忠林见状,慌忙过来问:“怎的了?” 香子说:“表姑脚脖子又疼了,没能表演。” 季忠林从岸堤熟人家借了辆小车,推着灵子往回走,梅子和香子跟在后面。岸堤在汶河北岸,回去要过河,冬天水少,宽宽的河滩只剩下两三丈宽的水面,水面上有水漫桥,水漫桥两头是人们从河滩沙子上踩出来的路,小车推起来特别费劲。梅子和香子到前边拉车,胶皮轱辘在河滩沙子路上压出二指多深的车辙印。灵子不忍心让季忠林推,要下车自己走,季忠林没好气地说:“再不老实把你掀河里去!”吓得灵子不敢再吱声。 走过河滩,上了南岸,几人看到田齐站在路边,身旁有一辆小车。 季忠林问:“你怎么来了?” 田齐说:“我来接你们。” “小车是你推来的?”香子问。 “是。” “你会推小车了?”梅子接着问。 “推空车还将就。” 季忠林知道田齐是怕灵子走路多了脚会痛,就告诉田齐,灵子在面试时脚已经痛了,要不然也不会借辆小车推她回去。 田齐数落灵子:“这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要是开始就听三爷爷坐小车来,也不至于脚疼。” 灵子瞥了田齐一眼,低下头,没作辩解,脸上也没有表情,不知是自觉理亏内疚,还是心里不服赌气。 季忠林说:“你们先等会儿,俺把借的小车还给人家,咱再一起回庄子。” 回去路上,灵子坐在田齐推来的小车上,季忠林在后面推,梅子和香子轮流在前面拉,田齐跟在他们后面。他看着前面三个识字班的背影,一个衣着平常,两个打扮光鲜,不禁对灵子的脚疼产生了怀疑。 人家参加这种选拔,都要穿上新衣裳,还要好好打扮一番,把自己最好的面貌和形象展示给面试老师。她倒好,就像平日在家似的,不换衣裳不打扮,是她自信满满,以为不修边幅也能选中,还是她压根儿就没打算让自己选上?还有,明知脚没好利索,偏不肯坐小车,非要走这六七里路,是脚真好了,还是存心把脚走疼?这妮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回到季家庄子,田齐和季忠林把灵子送到家。季崇厚已经回临沂,灵子娘看到灵子坐在小车上,立刻慌了神,赶紧问:“又怎地啦?” 灵子说:“没大事。”说完下车,一瘸一拐地进屋,灵子娘连忙扶她走。 田齐和季忠林跟进去,田齐问:“上次剩的药在哪?我来帮你敷上。” 灵子说:“不用,俺自己能敷。” 季忠林说:“你哈腰屈腿不得劲,还是小田帮你吧。” 田齐先后把三付药都拿过来,帮灵子敷过三次,一次半付,还剩一付半,让灵子收了起来。灵子请娘拿药给田齐,田齐将半付调成药糊,这时灵子已经把鞋袜脱了。田齐注意地看了一眼灵子的脚脖子,虽说光线较暗,仍看出脚脖子并未肿胀。他抹药前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也未见灵子有特别反应。 敷完药,季忠林和田齐离开灵子家,季忠林问:“灵子脚要紧不?” 田齐说:“不要紧,歇两天就好,不耽误最后两场演出。” 几天后,县里选招结果下来,岸堤公社只选上一人,是汶河北一个大队的。香子有点失落,季家成却很高兴,也不知他高兴个啥。灵子根本没把这当回事,但见了田齐,却朝他耸鼻子做鬼脸,还挑衅似地“哼”了一声。田齐只当没看见、没听见,由她自己得意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