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狼房 于 2021-6-8 07:39 编辑
朋友死在身边(下) 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推我,睁开眼是顾欣站在跟前,他见我醒了就趴在我耳朵边小声说:“老头你快起来,出事了….”我赶快穿衣服,看看周围几个人他们没有睡还在下棋那。 这时我心里并不慌,因为晚上没有人加班,是不是喝多打架了,这在工地非常普遍,我出来屋,顾欣又把大衣给我披上: “怎么啦?” “撞车了!” “什么?哪个车?” “双排座!” “双排座不是在家吗,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也不知道,刚才小马从医院打来电话让咱们快去人!” “啥情况?” “周师傅伤得严重---” 我马上到周延丰宿舍,屋里本来五个人现在只有小崔呼呼大睡,我把他摇醒: “你师傅哪?” “他们又出去喝酒去了!” “都去了吗?” “就我刚才喝多了起不来,没有去!” 我们赶快开车朝医院驶去,上车我看了一下表,十点半。 路上我突然想道,我们的双排因为天凉不好着车,所以就停在一个高坡上,早上松开离合器往下滑,今天肯定是他们没有喝够又有钱了,就把司机拉起来出去喝去了,由于坡道很长,滑到下面汽车发动机响了我们也听不见。 这时我预感不妙,加上天寒心里一阵阵发颤,过了三井车灯一晃,看见一辆白色的双排货车和一辆拉煤的大货车追尾相撞了,我停在路边看了看,正是我们的双排车,煤车是在路边停着的,双排车四四方方的车头前后快贴在一起了,特别是副驾驶这一块贴的更紧….. 这是当地最好的一所医院,是军队的,我进来时急救室四张床上躺着我们的四个人,有两个大夫好像也是刚到,周延丰躺在中间,我向周延丰走去,一个大夫一把拉住我: “他你不用管了,已经不行了,赶快救能救活的…” 大夫指着谢元,谢元躺在床上,我喊他他也答应,就是两只手不停的向空中抓什么,医生告诉我: “他的头部和颈部受了重伤随时可能死亡,现在一个人交钱一个人配合我们去做CT…..” 正好给工人发工资我们身上有钱,我看看管工小狗娃和司机马俊武,大夫又拦住我: “他两没有事,都是皮外伤死不了!” 司机小马满脸是血肯定是风挡玻璃划的,狗娃满头满脸的土,估计也是往车外爬的时候弄得。 我们把谢元拉到CT房,顾欣看着他,我就又回到急救室,急救室非常非常的安静,没有一点动静,秃二躺在床上,脸上从眼角到下巴有一道深深的口子,估计是撞车时玻璃划的,肉皮翻着,血液还没有凝固一点一滴往下流,眼睛半睁半闭,好像很平静,头发里不知怎么有很多煤灰。 衣服撕破了,露着肚皮,那是医生检查时撕的,身上没有一点伤痕,连一个青紫印都没有,我把他的衣服合一合,就又滑下来,他的身躯太庞大了,急救床又小,两只胳膊老是耷拉下来,我给他放好又下来放好又下来。 人家说人死如虎,虎死如羊,我当时没有任何害怕和紧张,我只是想不通:这就是死了吗?这样就再也起不来了吗?就再也不能吃饭再也不能干活不能说话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啊?刚才还说回家请我喝酒,还和莲莲打闹,难道那是一个死人做的吗?我把他的眼睛合上说; “咱俩离开才一个小时啊,你怎么这样…你要能起来跟我回去,什么都不说你….” 那一夜我一直坐在秃二身边,感觉得到他的身体慢慢僵硬,我没有布,用卫生纸沾着水擦他脸上的土和血污---天亮了,别的几个伤号处理完毕,我们才把秃二送到了太平间---医生说他是内伤,别看没有外伤,其实内脏全都撞的破裂了。 接下来的处理在国企呆过的可能知道,一个因公伤亡的事故要处理完是很难的,我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后来尸体运回廊坊火化,谢元由于抢救及时保住了一条命,狗娃皮外伤没有什么事,司机小马被判入狱一年。 ······ 其实说起来我们这种行业工伤事故很常见,我经过的就不少,但是秃二的事我怎么也过不去,好几年了秃二的影子老是浮现在我眼前:他那漂亮的焊接技术,他那魁伟的身躯,他调皮捣蛋的模样,他给我惹得祸和让我生的气,就像一本书,在我眼前翻啊翻--- 一九八八年干天津酒精厂的时候,有一个月干的不错,我给他们发了不少奖金,一个人二百多吧,别忘了那是八八年啊。 大家很高兴,我说明天再加把劲啊,秃二说你别管了,你回家吧,在工地干吗?说的我很高兴,第二天我起的很晚,心里想用不着管的那么细,看看就回廊坊吧! 可是到现场一看,别的工号都在忙,就我的工号一个人也没有,这怎么回事,到工人宿舍一看,嗨,秃二他们四个大工匠正围着一张桌子打麻将,他们的几个徒弟都呼呼大睡,每一个人的跟前都有一堆钱。 不用说这是昨天的奖金,有钱了他们麻将干了个通宵,我强压着火: “你们怎么不上班?” 这四个人没有一个理我,照常出牌,我又问了一句,秃二倒来了: “头儿,这点活儿还用你管,你回家吧!” “我是得回家!” 说完我走过去从小桌上把破布一卷,把麻将和钱包在一起推开后窗户那么一扬,钱和麻将到处都是了,正好下过一场雨,麻将牌落在泥里了,钱到处乱飞---- 这几个小子瞪眼没有反映过来,我更加生气,回身一脚,小破桌让我踢翻了,我抄起来一个板凳照秃二头上就砸,这一下他们反映过来了,秃二大喊一声: “头儿打人了---”呼一下全跑了。 我气的直哆嗦,抽支烟定定神,抽了半截,还是生气,不行!揍他们去,不能算完,还得收拾! 可到现场一看,这些家伙都在干活,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走到秃二跟前还没有说话,他先说了: “头儿,这不对啊,我可现在正忙,你不能影响我工作---”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我知道我一扭脸他就出我的怪像,后来他们加班加点把活干的很漂亮,还听说拣他们钱的人不敢要,都给他们送回去了,他们又买了副新麻将---- 这次这个山西项目他本来不想来,他老婆在大商场包了好几个柜台卖小饰品,收入不错,进货也需要人,不想让他到工地乱跑了,所以顾欣喊他好几次,他就是不来,顾欣找我出面,因为关键部位别人焊的不放心,要求他来干一段时间,我死乞白赖连哄带吓唬又把他叫来了。 假如我要不叫他,他死不了啊,无论我怎么给自己开脱,他是冲我来的这是事实啊!还有,假如那一天我们要是多呆一会儿,或者晚上检查的严格一点哪,因为撤场和进场容易出事我们都是有经验的啊,怎么没有再细一点哪,我一直深深的懊悔---- 后来我问谢元当晚情况,他说喝多了,对当天的事没有一点记忆,完全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我倒希望晚饭时秃二真喝多了,在车出事相撞的一刹那他还在醉梦中没有醒,那样就应该没有痛苦的感觉吧。 我也问过小马出事时的经过,因为我知道小马从来不喝酒,不存在酒后驾车问题。小马说那天迎面来了个大货一直打着远光灯,影响了他的视线,他靠右行驶,但迎面的车一过去他才发现有一辆煤车停在路边,采取什么措施都来不及了,只是下意识的往左打了一把方向,秃二正好坐在副驾驶,小马在几微秒内把周延丰送进了鬼门关。 秃二的后排坐的是谢元,而狗娃在司机的后面,小马还告诉我,他们出来先到的三井,饭店早关门了,就说回来睡觉,可是车要到门口时他们又改变了主意,就没回家直奔了岢岚县城,但是这个穷地方没有什么夜生活,所有的饭店也关了门,往回走到时候眼看要拐弯到工地了,周师傅又坚持去五寨,说反正已经出来了,早点回去晚点回去都一样,这样我们又调头往五寨去,没有十分钟…..讲迷信的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秃二死的时候才四十三岁他和郭二子一样大,如果活着也是虚岁六十! 我的两个二子徒弟都走了,都走在我的前面,竟然是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走了,这叫我如何不悲哀!我要记住他们的名字,郭二子叫郭殿林,秃二叫周延丰,我要永远记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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