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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进入了解放区 出了树林子风雨就小多了，雨还在星星点点的下着，在经过通往亮子里的路口时，我往那条小路里面看了看，心想那个自行车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那里，我也无法和“冯志材”联系。 又走了约一个多小时到了“铁心队”门口，我用手捂着脸尽量不往那里看，以免遇见熟人又要耽误时间。过了铁心队不远前面又出现了一个栏杆横担在公路上，我知道钻过这个栏杆就算是走出了海青公社。 这时已是风停雨息，天空仍然灰暗，湿漉漉的棉裤紧紧地贴在腿上很难受，身子的右侧已被雨水淋湿了，而左侧仍然是干爽的，我已变成了阴阳人。 进入“向阳公社”仿佛换了人间，公路两旁几乎没有树木，广阔无垠的大地，辽阔平坦，放眼望去豁然开朗，真有点像是进入了解放区的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嘴里不由地哼起了《解放区的天》的歌曲； 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 前面有一辆汽车停在路边，上面有四个人在往下卸沙毛，看到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都停止了工作，怪怪的看着我，满脸的诧异，我避开他们审视的目光，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将近中午时分，前面的公路旁有一节炉筒子高出路面冒着白烟，走到近前我才发现，原来在公路下面有一个小窝棚，心想进去歇下脚。我顺着脚窝下了公路，小窝棚的门用麻袋包裹着，我敲了一下随后拉开门，里面有些黑暗，看不清楚里面的东西，门口有一个男知青召唤我坐下。 “哪里的？”天津口音问我。 “佳木斯的。” “江苏的？江苏哪里的？” “不是江苏，是佳木斯的。” “哦，你这是去哪里呀？” 这时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发现里面还有两个男生和两个女生，他们正在围着炉子烙饼呢，我说我是从海青一路走过来的，回曙光公社。 “哦——团部那个地方。” 他们都是兵团的知青。 炉子对面的一个男知青惊讶地说；“不能吧，海青很远呐。”也是天津味。 我侧过身让他们看湿漉漉的衣服说；“那面的雨很大。” 挨着我的那位大哥拿起一张没有油的干面饼塞给我说；“还没吃饭吧？” 我三口两口就把这张饼吞了下去，他随即又塞给我一张。那两个女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猛然意识到自己有点鲁莽，忙知趣地推让着；“不要了，不要了。” 他硬塞在我手里；“吃吧，吃吧，还在烙，够吃。” 我又吞下了这张饼，其余的人都没有说话，我边掏兜边问；“多少钱？” “不要钱，都是知青要什么钱。”他看了看我又说；“别走了，一个人、、、”他迟疑了一下，又说，“太远了。” 我知道他是在关心我，毕竟还有很远的路啊，我站起身推开小门，一股凉风吹了进来，刚跨出门槛，那位大哥一把拉住我的后衣襟把两张干面饼塞进我的书包说；“路上吃，注意安全。”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迅速登上了公路继续奔走。 广袤的黑土地辽阔而又肥沃，只有在遥远的天际才有那么几排影影绰绰的树木，一条条整齐的地垄沟散发着浓郁的泥土的芳香。“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我马上想起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高批示。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北大荒自古以来人迹罕见，野兽成群，完全是一片荒蛮苍凉的原始状态。生产建设兵团的组建，数十万知识青年怀着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的豪情壮志开赴这里，向大地宣告“我来了！”他们爬冰卧雪，伐木开渠，排干沼泽，以顽强的意志向地球开战。把过去杳无人烟的北大荒，建设成为现在美丽富饶的北大仓，用青春和热血征服了这片曾经桀骜不驯的黑土地，为我们国家的繁荣昌盛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拐过一个弯就看到了六十八团的那个高大的烟囱，我心里高兴极了，忽然有点飘的感觉，觉得自己像一条快乐的小鱼，在这条河道中畅快地游玩，又像是一只幸福的小鸟，在蓝天下自由地飞翔。我学着解放军在天安门广场接受毛主席检阅的样子；昂首挺胸摆起双臂，踏着铿锵有力的步伐大声唱着： 我们走在大路上 高举红旗向太阳 毛主席领导革命队伍 披荆斩棘奔向前方 向前进！向前进！ 革命洪流不可阻挡 向前进！向前进！ 朝着胜利的方向 烟囱越来越近了，我已看到了团部的房子，心里踏实多了，终于到家了，红色的砖房显得格外的亲切。估摸还能有一里地的光景，我看了一下表，四点半，休息一会吧。我在路边的沙毛堆上坐了下来，从棉袄的怀里掏出烟来，棉裤已不那么湿了，但还有些潮乎乎的。 一连抽了两颗烟，觉得差不多了，又看了一下表五点整。曙光在前头，胜利在招手，我扔掉烟蒂站起身刚要走，猛然感到大腿剜心的疼痛，根本迈不开腿，“完啦！走不回去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想法即刻袭上心头。我后悔不该坐下来休息，完全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可是我不能这么待在这里呀，马上就要黑天了。我咬着牙尝试着向前迈了两步，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胯骨轴火燎似的钻心疼痛，我一步一步地向前挪蹭着，心里默念着；“向前进！向前进！朝着胜利的方向、、、” 五点四十左右终于挪蹭到了兵团团部。这段将近一里多路的距离，此时我竟然用了四十多分钟，而我正常的长征速度应该是一小时十里路。可恨的腿啊，浪费了我多少时间。好在我已经走到了兵团团部，可算是见到了人烟，让我不再恐惧不再担忧。 此时我恰巧走到了兵团机关食堂的门口，门开着里面灯光明亮，我走了进去，有几个服务员正在扫地擦桌子。 我走到柜台前问；“还有饭吗？” “开过餐了，下班了。”一个女知青在大盆里刷碗，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是从海青走回来的，还能卖点吗？”我的嗓音有力无气，几乎是在乞讨。 女知青抬头看了我一眼，也许是我的疲惫和痛苦的样子，以及潮湿的衣服引起了她的怜悯。她站起身在围裙上擦擦手，拿起一个盘子装上两个馒头，又盛满了一大碗萝卜汤，放在了柜台上。 兵团的大馒头四两一个而且是开花的，那碗也是够大，能装一斤水。我端到临近的桌子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两三口汤就喝没了，站起来递给女知青又盛了一大碗。馒头在我们创业队根本就吃不到，天天是发糕和窝窝头，今天可算是开斋了，三下五除二，两个四两的大馒头一会儿就不见了。那萝卜汤啊怎么那么好喝，微微带点酱色，看着就有食欲，我一碗接着一碗地喝，一连喝了六大碗萝卜汤，服务员都看呆了。 我稍微休息了一会感觉有些精神了，轻轻地抚柔着肚子，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我把盘子和碗放在柜台上问；“多少钱？” 女知青岁数与我相仿，她看着我就好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的怪异，呆愣地说；“不要钱。” “不不，我给！”我感激地说。 “不要钱，你走吧。” 她执意不收，我只好把钱揣进裤兜里走了出来。往北拐个弯，不远就到了曙光公社。这时已是六点半了，我找到了负责后勤的“陶水凤”，杭州女知青，长得很漂亮，正如她的名字一样的水灵，说话娇声娇气，一副江南女子的妩媚和温柔。 听王涛和胡风志他们讲，陶水凤以前是郑善德的对象，后来被公社食堂的伙食长给撬去了，这个伙食长姓李，也是杭州知青。 郑善德为此很是憋气，鼓动哈尔滨的知青去揍这个姓李的伙食长。哈尔滨的知青们嬉闹着故意往姓李的身上撞，找茬激怒他。可是，姓李的伙食长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似乎早已察觉到了他们的阴谋并没有动怒，而是温和的拍了拍那几个故意找茬的哈尔滨小知青，微笑着离开了。面对这样的宽容和善意，恐怕什么样的脾气也都不会有了。 其实，那个姓李的伙食长长得高大魁梧。有一回我在公社食堂看见他在面案上揉面，他胳膊上的肌肉像柞木干一样的粗硬。王涛、高喜军、王建城他们干巴鸡似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我估计只要这个姓李的伙食长用胳膊一个横扫，他们几个肯定会像镰刀割韭菜一样的倒在地上。 陶水凤安排我在招待所住，所谓的招待所，白天是托儿所，晚上安置来公社办事的外来人。屋内一铺大炕，房梁上还吊着一个婴儿的悠床。 陶水凤抱来一副被褥说；“炕已烧好了，明天早上六点起来就行，七点孩子就送来了。”走到门口又转过头说；“拴上门，有事我会敲窗户，早上你直接走就可以了，不用告诉我。” 我摸了一下炕还挺热乎，铺好被褥，把潮湿的棉袄棉裤都翻过来，从雨靴中掏出毛毡袜一同放在炕头上，钻进被窝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我忽悠一下醒了，窗外已经大亮，看了一下表五点刚过，睡得可真香啊。我想翻下身，突然感到大腿一阵剧痛，根本就抬不起来。蓦地，我忽然想起，昨天走了一天的路大腿的肌腱可能累伤了。我静静地躺了一会，忽然发现，昨天晚上我就是这样躺着的，现在还是这样躺着，这一宿我是一动没动啊，与死人有什么区别啊！ 一会儿孩子该送来了，我强忍着疼痛爬到炕头拽过棉袄棉裤，在炕头捂了一宿已经全干了。艰难地穿上衣服和裤子跨上书包就出去了。我慢慢地挪腾到团部寻找顺路的汽车，刚好有一辆大汽车开过来，我一招手，汽车在我身边停住了。 “去哪里？”司机摇下玻璃窗操着北京口音。 “去一九七公里。” “上来吧。”他打开车门，可我却抬不起腿，手拽着车门干着急。 “怎么啦？”他吃惊地看着我。 “我的腿痛上不去。” 司机从那面的车门下来，绕过车头走过来把我推了上去。 在车上我向他讲述了我从海青一路走回来的经过，他听后简直不敢相信；“一百多里路啊，你一个人走回来的？”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兄弟你真伟大。” 将近一个来小时的颠簸到达了一九七公里，司机又从那面的车门下来，绕过车头走过来把我扶下车。我再三向他道谢，他摆摆手说；“再见！红军战士。” 汽车响起一声长长的鸣笛向前开去，那清脆的汽笛声是那么的响亮，在初春的晨光中震荡回旋。我回来了，又踏上了这条熟悉而又亲切的小路，我看了一下表，七点不到。 我算了一下，昨天早上六点半从海青大队出发，晚上六点半到达曙光公社，历时十二个小时，去除路边小窝棚吃饼半个小时，路边休息半个小时，团部食堂吃饭半个小时，我连续行走了十个半个小时，行程一百里路。 海青之行真是一段冒险的旅程，在野兽出没的荒野中，随便窜出一只饥饿的狼或黑瞎子都能要了我的命。我怎么那么傻呀，太单纯了，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啊。这样的经历是不是罕见的壮举？是不是非凡的奇迹？那年我刚满二十岁。 这段经历在我的人生中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多少年以后每每想起还是心有余悸，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帮助我。在暴风骤雨中孤身一人行走在阴森的丛林里，对于刚出校门的我着实吓得要命。虽然恐惧和惊慌，但我还是顽强地走了出来，相反那些凶猛的野兽却在疯狂肆虐的暴风雪面前，卷缩在丛林中瑟瑟发抖而无暇顾及我。假如没有那场狂风暴雪，它们会不会满世界地寻找食物呢？ 我很庆幸，感谢那场暴风雪，感谢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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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21 12:4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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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22 08:2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