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连峰 于 2025-2-26 09:41 编辑
(上接《难忘的木匠生涯》第五十二章 画饼诱惑之二)
我知道,指导员刻意指派通讯员而非由他自己亲手向我索回值班口哨,明显这是在向我隔空喊话,是在变相地告诉我,他先前对我的庄严承诺已经过期作废了,而且根本就不屑当面对我说清楚。 那么,指导员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耍的又是怎样的“鬼花活”呢?如果存心想要羞辱我,故意让我在众人面前难堪,甚至试图制造某种负面影响,那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连队里几乎人人都知道,我在短短的十天内,被他轻轻松松地戏弄了一次,还有一些人正在用富含深意的眼光审视着我。可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什么?事情显然没我想象的这么简单。 几天来,这件事情的前后经过总是在我的脑海间翻来覆去地转。我一直以为,指导员把值班口哨直接交到我的手上,还说了那么多暖人心窝子的话,尽管这多少有些不合常理,但他的态度看上去还是认真的,不像是在故意捉弄我。相反,他所释放的应该是一种积极的信号,尽管极有可能是在试图笼络我。可仅仅十天,他为何又在中途变卦了呢?我自忖,自从手持值班口哨以来,无论哪方面,我都没出现过任何闪失,也从未与他有过第二次面对面接触,以至再次发生冒犯他的地方,他又何故不做当面解释,就匆匆地指派通讯员把值班口哨收回了呢? 他曾经明确地跟我说过“等到有了合适的机会,再酌情考虑你的职务安排问题”,可什么才算是适当的机会呢?把班长提升半级,是他权力范围之内的事,对于一个手握绝对权力,在连队里能够一手遮天的人来说,这种唾手可得的机会他还需要等待吗?难道“十天”的期限就是他眼中的机会?或者说,是他话中有话,另有玄机?难道其中的奥秘就隐藏在这句“适当的机会”里面吗?可是我绞尽了脑汁,想破了脑袋,也无法参透,这“适当的机会”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王志排长还在连队就好了,他一定可以帮我从中悟出一些门道儿,给我提供更多中肯的见解,还有鼓励与支持。 想到王志排长,指导员在党支部委会上反对把我确定为党员发展对象的一席话,立刻在我的耳边嗡嗡地响起来:“一个要求加入党组织的积极分子,……,怎能拒绝接受领导的批评教育,拒绝纠正自己的错误思想呢?”由此,我又联想到十天前他对我说过的一番话,“等到有了合适的机会,再酌情考虑你的职务安排问题。” 以及“我希望……我真希望你能格外珍惜这次机会”,现在回想起来,这些话的真实含义再明白不过了。显然,我不愿自揽责任,又不愿屈服于他,才是一切问题的结症所在。指导员把值班口哨当面交付于我,明摆着是在投石问路,想要看看我的反应如何。如果我能审时度势,十天之内主动向他认错,并且愿意屈服于他,他就等到了那个“合适的机会”,而我同样也就具备了可能得到提升的先决条件。 从表面上看,指导员已经够意思了,足足等了我十天的时间。然而,在我看来,即便是现在,屈服也是一种无原则的交易,其结果只能永远被这个玩弄权术的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甚至不能排除在他的诱导或者威逼下,去做一些损人利己的龌龊事。我当然不会这样做!否则必将后患无穷。或许,他早已经料到了我不会屈服于他,才使出了备用的杀手锏,故意指派通讯员向我索回值班口哨,其真实的意图无非是项庄舞剑,醉翁之意。或者说得直白些:那个“合适的机会”已经超过了有效期,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能把你拉上我的顺风船,索性就把你推到水中去,任你在风里、浪里,自生自灭,关键时刻再抓个合适的机会,在你的头上狠狠地打上、甚至可能致你灭顶的几船桨。 几位要好的战友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常来与我探讨此事,经多次认真探讨和反复梳理,我们的看法大体上是一致的。首先,指导员利用值班口哨大做文章的时机就很值得玩味,一是我刚刚被否定了新党员重点发展对象的提名,二是王志排长刚刚被调离,我失去了一个可靠的保护伞。在这样的背景下,指导员这篇“钓鱼”的文章显然不仅仅是故意做给我一个人看的,也是做给更多人看的,那句“酌情考虑你的职务安排问题”的一番表述已经足可说明问题了。他一定以为,我未能被确定为新党员的发展对象,必定心有不甘,而王志排长被调离,我又失去了可靠的保护伞,因此,既然胳膊本就拧不过大腿,我一定会重新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且改弦更张,屈从在他的麾下。即便从自己未来的发展空间去考虑,也该主动与他缓和关系,甚至以他为马首是瞻,处处听命于他。如果真能收获这种预期的效果,指导员很可能会顺手推舟,把那颗“甜枣”拱手送给我吃,如此他也就达到了一石二鸟的两个目的,一是制服了一位不够顺从的班长,同时又警告了其他那些不愿听话的人。当然,指导员是一个工于心计,精于算计的人,他考虑问题向来缜密周全,一定会留有后手,万一先手失灵,达不到预期的目的,他就必须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指派通讯员索回值班口哨正是他精心策划的关键一招,而此举同样可以起到坐收一石二鸟的实际效果:既收拾了我,也等于告诉了所有的人,他指导员在处理连队的事物上说一不二,任何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他的手心里,听话与否,我就是他们面前活生生的一个榜样。 指导员使出“画饼诱惑”的招数很快让我联想到去年夏秋之交发生的一件事。那是去年的八月底,连队的夏粮入库以及上缴工作已经基本上结束,修理班正在加紧赶制家属宿舍的门窗。一天上午,连部通讯员找到我说∶“团部篮球队有人在连部门口等你。” “团部篮球队里没有我熟悉的人啊,知道那人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一边干活儿,一边好奇地问道。 “可那人说和你挺熟的,还说是在团部举办的马列主义学习班上和你认识的。”通讯员回答说。 提到马列主义学习班,我立刻想到来的人是谁了。他叫王春生,北京六·八届初中毕业生,来自本团三连,一米八零的身材,身体素质极好,是团部篮球队正式组建时首批入选的主力队员之一,在队内主打前锋的位置,出于战术变化的需要,偶尔也会串打其它位置,曾经入选师部临时组建的篮球队参加过几场更高水平的比赛。我去年六月参加团部举办的首期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学习班时,他也是其中的一位学员,业余时间里曾经与他在篮球场上活动过几次筋骨,进行过三对三的半场对抗赛。 提及团部的男女篮球队,他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无比自豪的神色。他说,团部男女篮球队于一九七零年年初正式组建,集训仅仅月余时间后便参加了由师部举办的全师首届篮球比赛。在率先举行的西部赛区中(除本团外,还有十一团、十二团、十四团、十六团、十九团等),本团男女篮球队分别以全胜的骄人战绩获得决赛资格。在决赛阶段,男子篮球队尽管一胜二负,仅获得季军,但与冠军只差两分,与亚军只差一分,可见所有参加决赛队伍的水平都在伯仲之间,倘若重整旗鼓,再做较量,鹿死谁手,胜负实难预料。而本团女子篮球队则仍然凯歌高奏,最终再以全胜的骄人战绩,获得全师冠军。 此外,私下里与他聊天时,他对我良好的身体素质,在篮球场上表现出来的灵活敏捷,以及带球过人的技术好、传球及时到位等都表示过赞赏。他还说,我身材虽然不低(我身高一米八一,比他还略高一点儿),但是,我的技术特点在篮球场上并不适合司职前锋的位置,如果改打控球后卫,并经过一段时间的正规训练,能在球队中发挥不错的作用。实际上,我在中学时虽然以打前锋为主,但打球的风格太独,人称“满场疯”(‘疯’字与我名字中的‘锋’字同音,球场上的绰号正是由此而来),往往随心所欲,单打独斗。如果单从低水平比赛,或者从打“野球”的角度上来说,无论充当前锋、中锋,还是司职后卫,我都勉强凑合。 学习班结束后,除与二连的两位同期学员保持并不密切的联系外,我与王春生再无任何联系。“非公休日,他来找我会有什么事呢?除在篮球场上一起活动过筋骨外,我们二人并无深交啊?” 带着疑问走出木匠坊,我立刻看到了站在连部门口的正是我猜到的那位自称与我很熟悉的身影,显然,他已经问明了木匠坊的方位,正在探头向我这边张望着。 简单寒暄后,他直陈来意,说∶“由于团部男子篮球队中有几名主力队员相继离队,有的去了师部或者兵团篮球队,甚至有人成为自治区青年篮球队的一员,也有人离开了内蒙兵团。现在球队急需重整队伍,因此球队正式委托我来征求你的意见,希望你能加入团部篮球队。如果你能同意的话,我会转告团部篮球队通过正常手续,争取尽快把你调过去。” 我喜欢篮球,在基本上处于停课状态的中学时期甚至痴迷到近似于疯狂的地步。一九七二年春末,连队修建篮球场之后,我和几位篮球爱好者也常常利用难得的业余时间开展三对三,或者四对四的半场对抗赛,因此,能够代表团部篮球队参加各种对外比赛,对我来说自然具有很强的吸引力。当然就此远远避开指导员,也曾经让我纠结过。但是,离开自己早已熟悉的连队,放弃自己同样喜爱的铁、木匠工作,我还是多少有点儿犹豫。况且,球队上下的人头不熟,一切都需从头开始。关键的问题是,打球终非长久之计,荒废了自己喜爱的技术工作,甚至还可能影响到未来的进步与发展,我不得不慎重地考虑这件事。除此之外,我在铁匠坊储料库中自建的小书屋,早已成为自己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读书“圣地”,也是我不想离开连队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此方便而又隐蔽的学习场所,在团部篮球队的集训地是不可能获得这种得天独厚的学习条件的。 王春生见我不明确表示态度,知道我一时很难下定决心,于是他一方面表示理解,另一方面却又着意强调了参加球队的诸多有益之处,比如,第一、没有比赛任务时,日常劳动通常不会安排重体力活,比在连队大田里劳动要轻松得多;第二、常与其他兄弟团,以及地方和周边正规部队的篮球队进行交流比赛,可以获得更多外出的机会,多见见世面;第三、集训和比赛期间可享受伙食补贴,因此伙食水平明显高于连队;第四、团部篮球队的接触面更广,并且深受团部主要领导的重视,自然要比在连队发展的机会更多一些,等等。最后他还表示说,再过两三天还会与我进行电话联系。 实际上,他走后不久,我就下定决心不离开连队了,我不能冒险用自己的未来发展换取眼下这种短期的业余爱好。两天后当他与我电话联系时,我婉言谢绝了他的邀请。但是,让我颇感意外的是,挂掉电话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就被指导员传唤到连部里。 连部的门敞开着,指导员正在洗脸,一把锄头斜倚在两张办公桌之间的墙壁上。在去往连部的路上,通讯员曾经对我提起过,团部的某位干事与指导员通话的内容好像与我有点儿关系。看样子,指导员被通讯员从农地里叫回后已经就相关问题,同那位干事通过了电话。 擦干净脸上的水,指导员把毛巾搭在脸盆架上,转过身时,被毛巾暂时抚平的惯常笑意重又回归到了他的脸上。但是,他并不开口说话,眼睛始终盯在别处,直到双手扣好了风纪扣,扯平了对襟的两个衣下角,又用右手的食指尖习惯性地捻了捻耳朵眼儿,才慢条斯理地嗔问道∶“说说吧,团部篮球队有人专程来找你,为什么不及时向连部报告哇?你应该知道,他是代表上级组织来的,那就不是你个人的事!”他拿起放在窗台上的暖水瓶往自己军用的黄褐色搪瓷水杯中倒满水,然后小心地喝了几口继续说道∶“分管团部篮球队工作的XXX干事刚刚打来电话说,团党委对篮球队的重建工作很重视,希望我们连队能够大力支持团部篮球队的组建工作。他还说团部篮球队招人只算是临时借调,人事关系仍然保留在连队里,将来球队解散时,所有借调人员仍回各自的连队,因此,你不必过分担心将来去留的问题。”显然,指导员已经知道我不愿去团部打球的主要原因。 “我喜欢篮球,但只是业余爱好,我不想荒废我所热爱的技术工作,更不想离开已经熟悉的连队。况且……” “我再强调一次,团部篮球队招人只算是借调,球队解散,你既可以回连队,也能重回修理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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