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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上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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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雷午寨主 于 2025-6-5 19:55 编辑

梁上君子   

                                                          王年平                                          

       山雨裹着寒气灌进知青点的破窗时,吴力正就着油灯啃冷红薯。那红薯已经放了三天,表皮皱得像老人额头。他机械地咀嚼着,红薯皮在齿间咯吱作响,像在嚼一把干草。灶台上的盐罐倒扣着,罐底残留的几粒盐结晶在油灯下泛着惨白的光。 "要是能闻点肉腥气......"吴力盯着盐罐喃喃自语,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公社食堂闻到的炖肉香,那味道至今还在他鼻腔里打转。 正在补袜子的侯民突然嗤笑一声,银针在油灯下划出一道冷光。吴力抬头,看见侯民那双细长的眼睛眯成缝,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侯民的袜子补丁摞补丁,灰布上爬满歪歪扭扭的针脚,像条僵死的蜈蚣。 "只要你们把我出行的脏衣服洗干净,加上全年不做饭,"侯民把袜子往炕头一甩,针线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我立马搞两只鸡来。我负责弄,你们负责做。" 扒拉柴火的张磊猛地直起腰,油灯芯"啪"地窜高,在斑驳的土墙上投下三个剧烈晃动的人影。张磊的眼镜片反射着跳动的火光,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你疯了?偷公社的鸡是要挂牌游街的!" 侯民慢条斯理地卷着针线包,声音压得极低:"村西头谭家的鸡窝,靠后山那面墙塌了半截。昨儿我去拾柴火看见的,连狗都没拴。"他说着从炕席底下摸出半截铅笔,在掌心画了个简图,"后半夜下雨,正是好时候。" 吴力感觉喉咙发紧。腹中的饥饿感像把钝刀,一下下剐着他的胃壁。他盯着灶台上干裂的盐罐,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密了起来,雨点砸在芭蕉叶上,像无数小石子滚过瓦片。油灯的火苗被漏进来的冷风吹得东倒西歪,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扭曲变形。侯民翻身下炕时,吴力听见他怀里传出麻绳摩擦的窸窣声。 "盯着村口老槐树,"侯民把一件蓑衣往身上裹,声音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清,"有动静就学猫头鹰叫。"油灯被一阵狂风扑灭的瞬间,木门发出衰老的吱呀声,侯民的背影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中。 黑暗里,张磊的呼吸声又急又浅。吴力摸到炕沿坐下,发现掌心全是冷汗。雨声越来越大,屋顶某处漏雨了,水滴砸在搪瓷盆里,每一声都像秒针走动。 "你说......"张磊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侯民会不会出事?那条黄狗凶得很......" 吴力没答话。他想起去年冬天,侯民为了给大家弄点荤腥,在结冰的河面上凿洞抓鱼,结果掉进冰窟窿里。被捞上来时嘴唇乌紫,怀里还死死抱着两条冻僵的鲫鱼。 雨幕中传来树枝折断的脆响,吴力猛地绷直了背。远处隐约有狗吠,但很快被雨声淹没。张磊的手指抠进了炕席的裂缝,碎草屑沾了满手。时间变得粘稠,吴力数着漏雨的滴答声,数到一百七十三下时,村口方向突然传来扑棱棱的响动。 "是猫头鹰?"张磊的声音在发抖。 吴力还没回答,木门就被一股蛮力撞开。侯民像个水鬼似的跌进来,蓑衣上不断往下淌水,在泥地上积成小洼。他怀里鼓鼓囊囊的东西在剧烈挣扎,发出闷闷的"咯咯"声。 "快烧水!"侯民把两只芦花鸡重重按在灶台上,鸡翅膀扑腾起一阵带着腥味的风。吴力看见他袖口沾着几片碎瓦,右手手背有道血痕,在油灯昏黄的光下泛着诡异的亮色。 张磊手忙脚乱地往灶膛塞柴火,火生四五次才点燃。侯民蹲在灶台边喘粗气,头发上的水珠滴进火里,发出细小的"嗤嗤"声。吴力注意到他裤腿沾满泥浆,左脚的解放鞋开了胶,露出冻得发白的脚趾。 铁锅里的水开始冒泡时,侯民利落地拧断鸡脖子。吴力别过脸去,听见颈椎断裂的脆响和翅膀最后的扑腾。当侯民把鸡扔进滚水褪毛时,那股禽类特有的腥臊味混着水汽弥漫开来,奇怪的是,吴力竟觉得这味道令人安心。 "瓦片怎么回事?"张磊盯着侯民流血的手背。 侯民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鸡窝顶上扒的。那老母鸡叫得跟杀猪似的,差点把全村的狗都招来。"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个沾满鸡毛的布包,"顺手摸的,六个蛋。" 吴力接过还带着体温的鸡蛋,突然觉得喉咙发堵。灶膛的火光映在侯民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到鬓角的疤显得格外狰狞——那是去年批斗会上被皮带扣抽的。 铁锅烧得通红时,整个知青点飘起久违的肉香。侯民往锅里撒了把盐粒,油花在滚烫的汤汁里炸开,金黄的鸡油慢慢浮上来,形成一层诱人的薄膜。吴力和张磊盯着咕嘟冒泡的鸡汤,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缺了姜。"侯民用勺搅着汤,蒸汽模糊了他的面容,"要是有两片姜,这汤能鲜掉眉毛。" 张磊突然从箱底摸出个小布包,抖出几粒干瘪的枸杞:"上回家里寄的,一直没舍得用。" 暗红的枸杞在乳白的汤里沉沉浮浮,像几滴凝固的血。吴力把珍藏的半截干辣椒也贡献出来,汤面上顿时浮起星星点点的油花。雨声渐渐稀疏,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在粗瓷碗沿凝成银色的霜。 第一口热汤滑进喉咙时,吴力差点哭出来。滚烫的汤汁带着久违的油脂香气,从舌尖一直暖到胃里。鸡皮炖得透明,咬下去会在齿间轻轻爆开,渗出鲜美的汁水。他们沉默地喝着汤,吮吸骨头,连骨髓都吸得干干净净。灶膛里的余火渐渐暗下去,三人的影子在墙上融成一团。
     天蒙蒙亮时,村西头突然炸开撕心裂肺的哭骂声:"千刀万剐的贼啊!偷鸡摸狗不得好死!那是留着换药的钱啊......"王婶的嗓音像钝刀刮锅底,惊飞了树梢上打盹的麻雀。 吴力捧着空碗僵在原地,汤汁的余温还残留在指缝。 "完了完了......"张磊的眼镜片上蒙了层白雾,"她要是告到大队部......" 侯民突然踢翻板凳站起来,铁青着脸开始收拾碗筷:"怕什么,又没证据。"但吴力看见他收拾碎瓦片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时房东老李蹲在门槛上吧嗒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昨儿夜里闹耗子,怕是把鸡吓得不轻。"他冲知青们挤挤眼,烟袋锅在鞋底磕出清脆的响他家的鸡窝早该修了,后墙塌了有日子了。" 三人面面相觑。老李吐出口烟圈,慢悠悠道:"后山那片自留地,该间苗了。"
      当天下午,吴力看见侯民和张磊扛着锄头往后山去。黄昏时分,他们带回一捆嫩生生的萝卜苗,悄悄放在他家灶房门口。吴力则把从家里带来的半袋玉米面塞进张磊的挎包——那是他攒了三个月的口粮。他骂到晌午,突然没了声。有人看见她攥着不知谁送来的半袋玉米面,站在知青点的篱笆墙外发怔。她粗糙的手指抚过细密的针脚——那些萝卜苗被整齐地捆好,根部还带着湿润的泥土。

王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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